人人都说他有情有义,是个好人。
我欢天喜地的和他成婚后才知道。
他真正想成婚的人是尚书之女。
谢砚一直怨恨我,觉得我阻碍了他的大好前程。
后来,沈如茵丧夫。
谢砚要我自请为妾。
他对我冷嘲热讽:“做了几年的谢夫人,你也享够了清福,你爹娘的救命之恩我早已偿还完了,你不要不知好歹。”
他不知道。
我早已下定决心。
再过五日,我就要离开京城了。
……1沈如茵刚刚丧夫不久,谢砚就提出让我自请为妾。
他站在我的窗前,语气冷淡又理所当然。
“宋栀,你出身微贱,如茵才是大家闺秀,她自小没受过委屈,你自请为妾吧。”
“如果没有你,当初我会和如茵成婚,我已经错过她多年,如今你爹娘的恩情我都报完了,以后如茵进府,你要奉她为主母。”
我爹娘才在不久前去世。
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他不再亏欠我们家。
当初和我成婚,也只是为了报恩。
我看着谢砚。
他的眼神只有冷漠,带着厌恶。
好像过去我们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都是假的。
成婚五年的时光是假的。
我尽力让自己平静,半晌后才终于开口。
“不......”“我不做妾,我要和你和离。”
当初和谢砚在一起,是我心悦他。
如今得知了真相,我当然不会轻贱自己。
别人不爱我,我会自己爱自己。
我宋栀绝不为妾。
听我这么说,谢砚动了怒。
他脸色沉下来,声音像是淬了冰。
“宋栀,你不要不识好歹。”
“能把你留在府里已经是我念在我们多年的感情上了,你以为你提出和离就能威胁我。”
谢砚甩袖离去。
我目送着那片天青色的衣角消失后,眼泪才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。
我五岁那年。
谢伯父和伯母被流寇所杀。
我爹娘收养了变成孤儿的谢砚。
那一年到处都在闹饥荒。
很多人饿到易子而食。
我爹却拿出家里多年的积蓄,又从我们一家三口嘴里省下粮食。
坚持要送谢砚去私塾读书。
当时街坊邻居都嘲笑我爹娘傻,帮别人养孩子就算了,还供宋谢砚读书。
我爹却说谢砚是个好孩子,有读书的天分,将来肯定能中状元。
我娘也说谢砚早已在私塾开过蒙,放弃可惜,家里再难,总归是会过去的。
谢砚也的确不负我爹娘的培养。
他十七岁时,就考上了状元。
我再见到谢砚时,是他骑着高头大马向我提亲。
我以为谢砚和我一样,青梅竹马多年,早就心悦于我。
就像我早就在一声声谢砚哥哥里喜欢上了他。
直到沈如茵丧夫的消息传回家中。
那一日,一向端肃沉稳的谢砚第一次失手摔碎了茶杯。
那天晚上,我端着自己煮的桂花酿去书房找谢砚。
却无意中看见他的书案上摆满了纸。
每一页都写满了沈如茵的名字。
他和沈如茵通信。
字字句句都是对我的不满。
他觉得我爹娘救他动机不纯。
他觉得我们家对他协恩图报。
他说:“等我偿还完了宋家的恩情,我再也不想和宋栀有任何瓜葛。”
我整颗心都揪在一起。
不等我离开,乍然出现的谢砚已经站在了我身后。
一向温润如玉的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了真面目。
谢砚冷笑着开口。
“宋栀,做了这么多年的谢夫人,你可满意?”“若非你爹娘一直拿救命之恩对我耳提面命,若非你将心悦我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。”
“我又怎会被迫娶你,怎会放着大家闺秀不要,和你这个无知村妇在一起。”
语气里恨意滔天。
2我扬起手,一巴掌扇向谢砚。
痛苦与愤怒让我整个人都在颤抖。
“谢砚,我爹娘何时拿救命之恩对你耳提面命过,你觉得自己寄人篱下,所以才这么敏感,我是心悦你,但是我又何时宣扬过,你若不愿娶我,大可以直接告诉我,难不成我还会纠缠你。”
谢砚所谓的耳提面命,不过是我爹娘怕他拘束,告诉他我们就是一家人,让他不用处处小心谨慎。
而我的少年心事,又如何能瞒得过左邻右舍的长辈的眼睛。
不曾想,谢砚竟怨恨至此。
我咬着牙,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。
谢砚冷笑一声,大踏步离去。
寒冷的声音伴着风声飘进来。
他说:“宋栀,我要迎娶如茵进府,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。”
多年情谊,他却凉薄至此。
我扶着桌子,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。
我回了院子。
之后半个月,我再也没有见过谢砚。
只听说他每日陪着沈如茵踏青赏花、吟诗作赋。
我想了很久。
终于决定要和谢砚和离。
没成想,他却先一步提出让我自请为妾。
沈如茵终于出了丧期。
谢砚怕她一个人孤苦伶仃,将她接到府里安置。
他在花园里给她架了秋千。
我去千鲤池喂鲤鱼时,遇到了谢砚和沈如茵。
沈如茵对我行了礼。
谢砚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他说:“如茵以后就是府里的当家主母,哪有向一个妾室行礼的道理。”
声音冰冷,像一把利刃。
沈如茵站在他身旁,温温柔柔的拉了拉谢砚的衣袖。
动作间都是熟稔和亲昵。
我看着谢砚的眼睛,果断又干脆。
“如今我才是谢府的女主人,她向我行礼,有什么不对吗?”沈如茵垂下了眼睛,眉眼间都是黯然神伤。
谢砚面沉如水。
“宋栀,要不是你,如茵早该是谢府女主人。”
“从来都是她高贵,你低贱,这府里的一切,都应该是如茵的。”
“你既然这么不懂规矩,就好好学学,以后怎么做一个不会惹主母不高兴的妾室。”
、原来他是这样想的。
一直以来,他都觉得我身份低贱,配不上他。
大概,在谢砚心里,我连沈如茵发间的一个钗子都不如吧。
沈如茵得意的弯了弯唇,眼神里都是轻蔑。
我看着她。
谢砚便不耐烦的对我轻叱。
“明日教引嬷嬷会来府上,今日你先在这条石子路上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吧,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向如茵道歉。”
我眨了眨眼睛,目送着谢砚温柔的护着沈如茵离开。
我爹娘已经死了。
谢砚再也不用对着我演戏,装作对我温柔了。
第二天一早,我就开始被教引嬷嬷教导。
从宫里来的嬷嬷耳提面命了我所有规矩。
教导着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妾室,如何对主母尊敬。
记不清挨了多少打了。
直到我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,终于低下了眉眼的时候,嬷嬷才满意的放我离开。
等到我终于找到机会出府,去呼吸自由的空气。
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。
奔驰在原野上的时候,风声呼啸而过。
回忆如昨。
3这匹马是我和谢砚成婚的第一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。
只不过是我无意中说过一句很想体验一下马背上的风景,他就用全部的家当从西域商人手里给我买了这匹马。
谢砚为了教会我骑马,他自己先去学了骑射。
摔的遍体鳞伤,却只是为了能将经验悉数传给我,让我少受一些伤。
那时候,谢砚只要休沐就会带我出来玩。
他教我射猎,让我捕获了自己的第一只驯鹿。
也会在惹我生气后买一支漂亮的步摇,来哄我开心。
我喜欢和谢砚待在一起。
喜欢他,更喜欢和他在一起时候的我自己。
谢砚总是会告诉我,他说他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爹娘和我,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,说他要竭尽全力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。
......马儿嘶鸣着,停了下来。
我抬眼,看到了不远处的谢砚和沈如茵。
沈如茵语调黯然,眼神里都是羡慕。
“京城里谁不知道谢大人爱妻如命,用全部家当不惜一切重金求千里马,只是为了讨夫人欢心。”
“果然是一匹好马呢。”
谢砚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来,又温柔道。
“她哪里能和你比,你要是喜欢这匹马,给你就是。”
沈如茵眼睛亮了。
“我喜欢。”
谢砚便毫不犹豫地让我下马,将这匹马让给沈如茵。
我转身离开时,谢砚却又追了上来。
他攥着我的手腕。
“宋栀,现在是晚秋,你的腿伤快复发了,怎么能骑马。”
当初我为了做一个让谢砚满意的学生,学马术学的尤其刻苦。
后果就是我留下了腿伤,每年一到秋冬时节就会疼痛难忍。
以往,谢砚总是会寻来最好的药,每晚细细帮我上药。
今年他人没有来,管家却依然将药送到了我的院子里。
我知道,是谢砚吩咐的。
我不看他,挣开他的手。
谢砚却握的更紧。
不远处坐在马背上的沈如茵声音惊慌。
“谢砚......”谢砚才匆忙放开我的手,转身匆匆去看沈如茵。
回到府里。
我院子里的桃树悉数被拔除。
我精心照料了多年的千鲤池里的锦鲤也全都不见了。
原本的池子水被抽干,填了土。
府里的下人们说要全部种上海棠,因为沈如茵喜欢海棠。
下人们一改往日对我的恭敬,小声的议论纷纷。
他们说府里的天要变了,以后要讨好新的女主人了,为了不惹沈如茵的厌烦,自然要尽可能的冷落我这个旧主。
说有了谢砚对沈如茵的对比,才知道我根本不被谢砚待见。
谢砚对我怕是早就厌烦。
再有几日我就要离开了,也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了。
入夜,我慢慢整理着我娘留给我的遗物。
不曾想谢砚会来了我的院子。
他身上还带着沈如茵身上的脂粉味。
就连提到沈如茵的名字时,声音也比往常温柔了许多。
他说:“如茵喜欢我们成亲时你戴的那顶凤冠,就是我亲手为你打出来的那顶,明日你给她送去吧。”
他顿了顿又道。
“大红色是正室才能穿的颜色,以后你就着粉吧。”
他身后的侍女端着一盘盘粉色的布料鱼贯而入,又将我衣柜里所有大红色的衣物全部拿走。
从小,我就独爱大红色。
谢砚说过,我穿上大红色,像是这世间最明媚又美好的女孩子。
热烈如骄阳。
后来他教我学骑射,专门找人帮我裁了一身红色的骑装。
他赞扬我穿着那身骑装,英姿飒爽,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。
如今,那套衣服被人用剪刀剪碎。
那顶我们成婚之前,谢砚为求娶我自己亲自打磨雕琢出的凤冠,孤零零的摆在桌子上。
谢砚还在继续说。
“如茵从小尊贵,这些日子你开罪了她不少,明日亲自去送凤冠,态度好一些,向她低头道歉。”
我冷冷的看着谢砚。
往事一件件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。
时至今日,我才清晰的看见。
谢砚过去对我是多么虚情假意。
如今对沈如茵又是多么情真意切。
他为了讨她开心,不惜几次三番地折辱我。
我盯着桌上的烛火,目光酸涩。
直到冷风灌进来,桌上的信纸散落一地,我才惊醒。
谢砚已经走了。
那顶曾经被我千万珍视的凤冠突然变的如此碍眼。
我叫来侍女,打发人将这顶凤冠送去给沈如茵。
既然沈如茵喜欢,都送她好了。
马、凤冠,还有谢砚。
我都不要了。
4第二日是承平公主的宴会。
帖子早早就下了。
如今我还是谢夫人,不得不去。
宴会上,我独自待在角落吃着点心。
承平公主府上的厨子好手艺,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吃到这般精致的糕点了。
我刚咽下一块桂花糕。
旁边就传来一道刻薄讥诮的女声。
“我当是谁,这不是我们那个出身乡野的谢夫人吗。”
另一个女子用团扇掩面。
“这种人哪里配做谢夫人,谢大人真正心悦的只有如茵,她马上就要变成下贱的妾室了。”
周围的人纷纷笑开。
她们肆意羞辱取笑我为乐。
这些人都是和沈如茵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好友。
沈如茵闲闲的站在一边,等到差不多了才开口。
“宋栀,要不是因为谢砚的缘故,你这辈子都没法出现在我们面前,你也配和我们平起平坐。”
“你与其等我成了主母打杀了你,不如识相一些,自请下堂吧。”
我将手中的茶泼出去,泼了沈如茵一头一脸的茶水。
她一瞬间变的狼狈不堪。
“我要不要做什么,与你何干,无论如何现在我还是谢夫人,等你真正成为谢夫人的时候,再来我面前狗叫不迟。”
沈如茵白了脸,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她从小长在深闺,骂人都不会。
此时也只能泪眼朦胧的看着我。
“你,你如此粗鄙,居然动手。”
我站起身,拿了一壶茶,朝每个人都泼过去。
声音冰冷:“就许你们跑到我面前犯贱,不许我反击,打量我好欺负是不是。”
周围的闺秀都惊慌的躲避。
沈如茵的眼泪掉的更急。
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。
谢砚大步走过来,推开我,将沈如茵揽入怀中。
我一时不查撞在身后尖锐的桌角上,疼痛难忍。
好不容易勉力稳住了身形。
谢砚却目光厌恶的看着我。
“宋栀,你真是一个泼妇,难登大雅之堂。”
“当初和你成婚,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。”
“如茵生性善良,原本还向我求情,不要让你为妾,她甚至自愿提出愿意委屈自己做平妻,你居然如此待她。”
这就是谢砚。
我的青梅竹马,我的夫君。
他连问也不问一句已经判定了是我的错。
我压下满腹委屈,尽力让声音平静。
“是她先来挑衅我的,她们一起羞辱我。”
谢砚的声音不耐烦。
“宋栀,你不仅心机深沉还如此恶毒,居然学会了颠倒黑白,如茵是什么样的人,我比你清楚。”
“你爹娘早就死了,没人有义务惯着你。”
我看着谢砚,密密麻麻的疼从心脏传到指尖。
如坠冰窟的感觉。
他是故意的。
为了给沈如茵出气。
不惜往我最痛苦的伤口上插刀。
沈如茵埋在谢砚的怀中,梨花带雨。
他温柔轻声的哄她。
“不要与那无知粗鄙的泼妇计较,你和她不一样,等你成为了谢府主母,想要怎么惩戒她都不为过。”
我别过脸,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。
勉强待了一会儿,我借口身体不适,向公主辞行。
一路上,我感觉自己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又一刀。
血流如注。
最后破了一个大窟窿。
再也,再也无法愈合。
既然谢砚不肯和我和离,那我就自己想办法。
5我将我娘为我酿的酒从梨花树下挖出来。
这坛酒,是我娘为祝福我和谢砚成婚三载才酿的。
她说:“等到我和谢砚成婚七载的那天,这坛梨花酒就可以挖出来,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可以团聚在一起喝酒。”
可惜,她和我爹都没能等到这一天。
我和谢砚是不会有七载之约了。
但是我娘的心意不能浪费。
离开谢府的时候,我要带走的。
我将酒好好的放好。
谢砚回府后第一件事,就是来找我。
他说我爹娘都已离世,我早已无依无靠,只能仰仗他而活。
他说我离了谢府根本无处可去,在外会活不下去。
他说是他给了我优渥的生活,让我脱离了农家女的身份,一朝麻雀变凤凰。
谢砚冷淡的看着我,目光里满是志得意满。
“宋栀,沈大人在圣上面前大力举荐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