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沈念。曾几何时,这个名字代表着沈氏集团唯一的掌上明珠,
是海城社交圈里最耀眼的存在之一。而现在,它是陆知衍囚徒的代号,
一只被折断翅膀、锁在华美金笼里的鸟。今天是林诗雨的忌日。
也是我被囚禁在这座华丽坟墓里的第1095天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、令人作呕的冰冷预感。我知道,他一定会来。每年的今天,
都是他精心挑选的、用我的痛苦来祭奠他心中那轮永远皎洁白月光的日子。
厚重的雕花木门没有传来礼貌的叩击,只有一声粗暴的巨响,像是地狱的闸门被猛然撞开。
裹挟着室外凛冽的雨气和浓烈威士忌味道的寒风,瞬间灌满了温暖的室内。陆知衍站在门口。
三年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颓败的痕迹,反而淬炼出一种更为锋利、更为迫人的气势。
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,如同暗夜的君王。只是此刻,
那张足以令无数女人失魂落魄的俊美脸庞上,没有一丝温度,唯有冰封千里的恨意,
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刀刃,狠狠剜向我。他一步步走近,锃亮的皮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,
发出沉闷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脏上。
浓重的酒精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木质香调,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,
将我牢牢钉在原地。“沈念!”他的声音低沉喑哑,带着宿醉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憎恶,
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。“今天是诗雨的忌日……”他停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,
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,将我完全笼罩其中。冰冷的指尖带着雨水的湿意,
狠狠攫住我的下颌,强迫我抬头迎视他深渊般的眼眸。“你还有脸活着?嗯?
”骨头被捏得生疼,一股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窜遍全身。
我被迫看着他眼底翻涌的、名为林诗雨的滔天巨浪。那恨意如此纯粹,如此理直气壮,
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反复烫烙着我早已麻木的心脏。我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,
干涩发紧。解释吗?辩解吗?在过去的1095天里,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,
换来的只是更深的羞辱和变本加厉的折磨。林诗雨,那个美好得如同清晨露珠的女孩,
陆知衍心尖上的白月光……她的死,是我此生无法挣脱的原罪,
是陆知衍亲手为我戴上的、刻着“凶手”二字的沉重枷锁。“看着我!”他手上骤然加力,
疼痛让我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他俯身,
冰冷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,带着毁灭的气息,“你这双眼睛,和诗雨真像……可你的心,
怎么就这么肮脏,这么恶毒?”他猛地甩开我的下巴,
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,脊骨传来一阵闷痛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 细若蚊呐的三个字,终究还是从齿缝里挤了出来。明知无用,
却像一种可悲的本能。“没有?” 陆知衍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,
他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,只有彻骨的寒,“三年前,那个雨夜,
诗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偏僻的路上?为什么偏偏是去找你的路上出的车祸?嗯?你敢说,
不是你用那些恶心的把戏骗她出去的?沈念,收起你那副无辜的嘴脸!我他妈看了三年,
早就看腻了!”他眼底的血丝因为暴怒而更加清晰,像一张猩红的网。他逼近,
将我死死困在他与墙壁之间,无处可逃。“诗雨死了!因为你!而你还活着,呼吸着,
享受着沈家大小姐的身份,甚至还妄想过陆太太的位置?沈念,你凭什么?
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,狠狠抽打在我的灵魂上。沈家大小姐?
沈氏集团早在他开始报复的第一年就分崩离析,父亲病重,母亲终日以泪洗面,
昔日门庭若市的沈家,如今在海城已是昨日黄花,无人问津。
至于陆太太……这个曾经承载了我少女时代所有憧憬的位置,
如今只让我感到彻骨的讽刺和冰冷的绝望。“我没有想过……” 我闭上眼,
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,试图隔绝他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恨火。“没有想过?”他冷笑,
修长的手指带着侮辱性的力道,划过我苍白冰凉的脸颊,最终停留在脆弱的颈项上,
缓缓收紧。“那你告诉我,你处心积虑接近我,讨好我,甚至不惜……”他顿了顿,
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,随即被更汹涌的恨意淹没,
“不惜用那种下作的手段爬上我的床,是为了什么?嗯?不是为了陆太太的头衔,
难道是为了爱?”窒息感猛地袭来,他的手掌像铁钳,扼住我的呼吸。
肺部的空气被迅速抽离,眼前开始发黑,耳边嗡嗡作响。
求生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地去掰他的手,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,却撼动不了分毫。
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秒,颈间的力道骤然松开了。我像脱水的鱼,
靠着墙壁剧烈地咳嗽喘息,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喉咙的剧痛。
陆知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,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堆垃圾。
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纯白的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掐过我脖子的手指,
仿佛沾染了什么致命的病菌。“别用你那肮脏的‘爱’来玷污诗雨!
”他嫌恶地将手帕扔在地上,雪白的布料落在深色的地毯上,刺眼得像一道耻辱的烙印。
“沈念,你欠诗雨一条命。”他微微俯身,冰冷的唇几乎贴在我的耳廓,
吐出的字句却比窗外的寒雨更刺骨,“所以,用你的一生,在这里慢慢偿还。这是你的宿命,
也是你唯一的价值。当好你的‘囚鸟’,直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。”说完,他不再看我一眼,
转身,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浓重的威士忌气息,大步离开了房间。
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光亮和声响,
也彻底锁死了我的地狱。我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,浑身冰冷,止不住地颤抖。
喉咙的疼痛提醒着刚才濒死的体验,心口的麻木却比窒息更令人绝望。囚鸟……他说的没错。
我甚至不如一只真正的鸟。至少鸟儿知道天空的方向。而我,连仰望天空的权利都被剥夺了。
这座用金钱堆砌的华丽囚笼,隔绝了四季,隔绝了人声,
只留下无休止的寂静和等待下一次折磨的恐惧。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。
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、微弱的心跳,连接着我和他之间最不堪却也最隐秘的纽带。
那个在陆知衍一次盛怒之下,
被他亲手推撞在尖锐的桌角而失去的孩子……是我深埋心底、永不敢触碰的伤疤,
也是支撑我在这无间地狱里苟延残喘的最后一点血肉联系。我选择隐瞒了这个秘密。
用身体承受他狂暴的恨意,用心去铭记那短暂的、属于母亲的感觉。每一次他施加的痛苦,
都像是在为那个无缘的孩子赎罪,尽管我清楚,我最大的罪,
只是爱上了一个恨我入骨的男人。“如果爱一个人是罪……”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,
将脸深深埋入膝盖,无声地呢喃,“那我愿意承受所有的惩罚。”窗外的雨声更大了,
像无数只冰冷的手,拍打着这座名为“枫叶别墅”的坟墓。林诗雨的忌日,我的受难日。
1095天,只是漫长刑期的又一个刻度。而终点,似乎永远遥不可及。
......1 隐忍的囚笼与无声的流逝陆知衍的“探望”并无规律可循。
有时一连数周杳无音信,别墅里只有沉默的佣人张妈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,
提醒着我囚徒的身份。张妈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,面容刻板,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,
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。她负责我的三餐和基本清洁,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,
从不与我交谈,送完餐便迅速离开,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我的“晦气”。有时,
他会毫无预兆地出现,通常是在深夜,带着一身应酬后的酒气或商场上厮杀归来的戾气。
那时的他,危险得像一头受伤的猛兽。他的“惩罚”也多种多样。有时是冰冷的言语,
字字诛心,将我贬低得一文不值,将林诗雨的美好无限放大,衬托我的卑劣和恶毒。
有时是身体上的折磨,粗暴的推搡,冰冷的食物,或者像忌日那天一样,濒死的窒息。
最可怕的是他阴晴不定的沉默,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长久地、毫无感情地凝视着我,
仿佛在思考用哪种方式才能让我更痛苦。我学会了沉默。像一块浸透了苦水的海绵,
无声地吸收着他倾倒而来的所有恶意。解释是徒劳的,哭泣和哀求只会让他眼底的厌恶更深。
我像一个最称职的演员,扮演着他心目中那个罪孽深重、理应承受一切的“凶手”。
只是在无人的深夜,当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荒芜啃噬神经时,我会蜷缩在冰冷的床上,
一遍遍抚摸着小腹那道无形的伤痕,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枕头。那里埋葬的,
是我对爱情最后一点卑微的幻想,也是我与他之间,唯一的、死去的联结。身体的异样,
在失去孩子后不久就开始悄然浮现。起初只是容易疲惫,食欲不振。
我以为是巨大的悲伤和持续的折磨耗尽了心力。但渐渐地,腰侧的隐痛变得频繁而清晰,
像有根无形的线在牵扯着内脏。那里,是捐肾留下的疤痕所在。三年前,林诗雨车祸重伤后,
急需肾脏移植。当陆知衍绝望地寻找匹配肾源时,一份匿名的捐赠协议悄然送到了医院。
没有人知道,那个在深夜被推进手术室,醒来后独自离开的人,是我。匹配的结果是巧合,
捐赠的决定是出于一种近乎自毁的爱和赎罪——赎我“害死”她的罪,
赎我爱上他而无法自拔的罪。我天真地以为,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,能减轻他痛苦的方式,
哪怕他永远不知道。手术很成功,林诗雨一度转危为安。然而,命运弄人,
术后的并发症还是在一个月后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。所有的善意和牺牲,
最终成了钉死我罪名的最后一根铁钉——陆知衍认定,是我用某种恶毒的手段,
导致了她的术后死亡。长期的囚禁、营养不良、巨大的精神压力,
加上捐肾后本就比常人虚弱的体质……隐患终于爆发了。那是一个午后,
我试图起身去倒杯水。刚站起来,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,眼前瞬间天旋地转,
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。腰侧的疼痛骤然加剧,像有把钝刀在里面反复绞动。
我甚至来不及扶住身边的沙发,整个人就像断线的木偶,直直地栽倒在地毯上。
冰冷的地面触感传来,但更冷的是身体内部迅速蔓延开的虚弱和失控感。
意识像断了电的屏幕,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。最后的感知,是额头撞在地板边缘的闷痛。
不知过了多久,意识才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。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钻入鼻腔,
头顶是陌生的、惨白的天花板灯光。我眨了眨眼,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。
这不是枫叶别墅那间华丽而冰冷的卧室。这里是……医院?这个认知让我瞬间绷紧了神经。
陆知衍怎么会允许我离开那座囚笼?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。“醒了?
” 一个平静无波的男声在旁边响起。我猛地侧过头,对上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。
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站在床边,手里拿着记录板。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,面容清俊,
眼神却很锐利,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。“我……” 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
“这里是市立医院急诊观察室。”医生言简意赅,“你昏倒了,被送来。初步检查,
严重贫血,营养不良,血压过低。还有...”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宽大的病号服上,
意有所指,“你腰部的陈旧性手术疤痕,结合你目前的体征和血检报告,
我们高度怀疑是单侧肾切除后的慢性肾功能损伤,以及……可能存在的其他并发症。
”他的话像冰锥,一下下凿进我的心脏。被发现了……捐肾的秘密。陆知衍知道了吗?
恐慌瞬间攫住了我。“你是谁?谁送我来的?”我的声音嘶哑而急切。“我姓周,周谨言,
你的接诊医生。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语气依旧平淡,“送你来的,是你的家人。
一位姓陆的先生。”陆知衍!他果然知道了!巨大的恐慌让我挣扎着想坐起来,
却被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和腰腹间的剧痛击倒,无力地跌回床上,急促地喘息着。
“陆先生去处理手续了。”周谨言看着我剧烈的反应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,“沈小姐,
你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。慢性肾损伤不是小事,加上严重的贫血和营养不良,
这已经威胁到你的生命了。你需要立刻住院,进行更全面的检查和治疗。
陆先生似乎……并不太了解你的既往病史?”他最后一句问得有些迟疑,
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。“不!”我用尽力气喊出声,声音破碎不堪,“我不需要住院!
我要回去!”我不能留在这里,不能让他有机会深究那个疤痕背后的秘密!
那个秘密是我仅存的、最后一点卑微的尊严和对他无望爱意的证明。
一旦被他知道我曾为林诗雨捐肾……那将是对他所有恨意最彻底的否定,
也将是对我这三年承受的痛苦最残酷的讽刺。我无法想象那种局面,
更无法承受他可能因此产生的任何情绪——无论是震惊、怀疑,还是……更深的厌恶?不,
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!“回去?”周谨言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赞同的严厉,“沈小姐,
我理解你可能有很多顾虑,但作为医生,我必须告诉你实情。你现在的情况,
随时可能再次晕倒,甚至引发更严重的肾衰竭或心脑血管意外。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。
”“我的命……” 我惨然一笑,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,“早就不是我的了。
” 这句话轻飘飘地说出来,却带着千钧的重量。周谨言沉默了,
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我,似乎在评估我话语里的真实性和背后的沉重。
他没有再试图劝说,只是拿起笔,在记录板上快速写着什么。就在这时,
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。一股熟悉的、带着寒意的强大气场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。
陆知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大步走进来,
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,领带扯松了一些,显然是匆忙赶来的。
他的目光先是冰冷地扫过病床上的我,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关切,
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和深沉的审视。然后,他的视线转向周谨言。“她怎么样?
” 声音冷硬,听不出情绪。周谨言放下记录板,语气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:“陆先生,
沈小姐已经醒了。但情况不容乐观。严重贫血,营养不良,低血压。最重要的是,
我们怀疑她存在严重的慢性肾功能损伤,这与她腰部的陈旧性肾脏切除手术疤痕有关。
她需要立即住院,进行详细检查,包括肾功能、电解质、肾脏B超甚至CT,
评估损伤程度并制定治疗方案。否则,后果会很严重。”“肾切除?
”陆知衍的眉头瞬间拧紧,如同两道冰冷的刀锋。他猛地转头,
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,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和一丝……难以置信的惊疑。
“沈念,你什么时候做过肾脏切除手术?”那目光像探照灯,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,
直抵那个被深埋的秘密。我的心跳骤然停止,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完了……他知道了!
他一定会追问!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,让我几乎无法呼吸。“说!” 他向前逼近一步,
强大的压迫感让我无处可逃。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。大脑一片空白,
三年来在谎言和沉默中锻炼出的本能在此刻发挥了作用。我猛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
眼底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。我用尽全身力气,
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:“陆知衍,你想要我的命吗?
”我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,一字一顿,清晰地说道,“我给你。”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。陆知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
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惊怒、怀疑、被冒犯的戾气,
还有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被这句话刺痛般的震动?
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给出这样的答案。这根本算不上回答,
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挑衅和彻底的放弃。“你!” 他猛地扬起手,似乎想给我一巴掌,
但目光触及我苍白如纸的脸和手腕上输液的针头,动作硬生生顿在半空。
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,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嗤笑,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厌恶。“命?
” 他俯下身,冰冷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,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如刀,“沈念,
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。三年前就定下了!死?你以为死就能解脱?就能赎清你的罪?
”他直起身,不再看我,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,转向周谨言,
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酷命令式,“给她用最好的药,治!让她活着。她欠的债,还没还完,
想死?没那么容易!”他不再理会周谨言的反应,也完全无视了我那句“给你命”的宣言。
在他看来,这不过是我逃避惩罚、博取同情的又一种拙劣手段。他需要的,是我活着,
清醒地承受他的恨意。“办好手续,立刻带她回去。” 他丢下这句话,像丢开一件垃圾,
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,背影决绝而冷酷。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感席卷了我。
他没有追问肾脏的事。他根本不在乎。在他心里,我无论做什么,都是别有用心,
都是罪有应得。他只想我活着受罪。周谨言看着陆知衍离开的方向,
又看了看病床上眼神空洞、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我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。
他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默默地在记录板上又写了几笔,然后吩咐护士给我加了一瓶营养液。
几个小时后,我被送回了枫叶别墅。陆知衍的命令得到了彻底的执行。
昂贵的进口药物、营养针剂开始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这里。
一个据说是陆氏集团特聘的私人医生,姓李,开始定期上门为我检查、抽血、输液。
他的态度比周谨言更冷漠,更像一个执行任务的机器,除了必要的医嘱,从不多说一句话。
身体似乎被这些昂贵的药物强行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上。不再轻易晕倒,
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腰侧时轻时重的钝痛从未消失。我像一个被精心修补的破旧玩偶,
外表被暂时固定住,内里却依然在缓慢地、不可逆转地崩坏。李医生每次来,
都会留下厚厚的检查报告。我知道,那些报告最终都会送到陆知衍的办公桌上。
但他从未过问。他依旧会来,带着他的恨意和不定期爆发的戾气。
有时是深夜带着酒气的羞辱,有时是冰冷的沉默凝视。只是,自从医院那次之后,
他再没有对我进行过特别粗暴的身体接触。或许,是李医生报告里的“脆弱”评估起了作用?
又或许,他只是觉得,让我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,比直接弄死我更解恨?
日子在昂贵的药物和持续的精神凌迟中,以一种更为缓慢而残酷的方式流淌。又是一个深夜。
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他来了,带着一身清冽的夜露气息,没有酒味。
他沉默地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,长腿交叠,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,
袅袅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。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幽深,
仿佛在透过我看另一个灵魂,
又仿佛只是在审视一件属于他的、出了问题却不得不保留的物品。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我坐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里,抱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,低垂着眼睑,
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。身体的疲惫感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,腰侧的隐痛也如约而至。
精神的高度紧张更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沉默像巨石压在胸口。
终于,我感觉到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脸上。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恨,
似乎多了一丝……探究?或者是不耐?我缓缓抬起头,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。灯光下,
他的脸俊美依旧,却像是冰雕成的神祇,没有一丝属于人间的温度。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,
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,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挣扎。我轻轻放下水杯,陶瓷杯底碰触玻璃茶几,
发出清脆却微弱的一声“嗒”。“三年了,” 我的声音很轻,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夜里,
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,“你累不累?”我看着他,眼神空洞,仿佛穿透了他,
看向更远的地方。“我累了。”这三个字,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,
也抽走了我最后一丝强撑的伪装。不是质问,不是控诉,只是陈述一个再也无法掩盖的事实。
像一个长途跋涉、伤痕累累的旅人,终于承认自己再也走不动了。陆知衍夹着香烟的手指,
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缭绕的烟雾后,他那双冰封的眸子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,
极其细微地碎裂了一瞬。2 决堤的隐忍与死亡的请柬那句“我累了”,
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空旷的客厅里荡开细微的涟漪,随即被更沉重的寂静吞噬。
陆知衍夹着香烟的手指,悬在半空,那点猩红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烁。
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的五官,让人看不清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碎裂到底是什么。是诧异?
是不屑?还是……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、被这句话骤然刺中的茫然?他没有回应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爬行。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,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。
腰侧的钝痛仿佛感知到了主人情绪的决堤,骤然变得尖锐起来,
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反复穿刺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渗入鬓角。我紧紧攥着沙发的扶手,
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席卷而来的眩晕感和内脏被绞紧的剧痛。
陆知衍依旧沉默地看着我。他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恨意,也不再是之前的探究,
而是一种冰冷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评估,像是在判断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,
或者是在确认我这句“累了”背后,是否又隐藏着某种新的、他所厌恶的“把戏”。终于,
他掐灭了烟蒂,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。烟灰缸里发出“嗤”的一声轻响。“累?
”他开口了,声音低沉,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,“沈念,
你有什么资格说累?诗雨躺在冰冷的地下,她才真的累了,永远地休息了!
而你这个罪魁祸首,只是被关在这里,好吃好喝地供着,不过是听我说几句话,就觉得累了?
”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强烈的压迫感。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靠近施压,
只是站在几步之外,像一尊冰冷的、宣告审判的神像。“你的累,是你应得的惩罚。
” 他冷冷地宣判,“好好受着。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,这都是你该得的。”说完,
他不再看我一眼,转身,决绝地离开了客厅。沉重的关门声再次响起,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,
也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。他走了。带着他那永不枯竭的恨意,
和对我那句“累了”的轻蔑否定。而我,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,
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耗尽。腰腹间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猛烈爆发,瞬间将我淹没。
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,眼前的世界便剧烈地旋转、扭曲,
最终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。这一次的黑暗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漫长、更寒冷。
仿佛沉入了无光的深海,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沉浮。
偶尔有模糊的片段闪过——刺鼻的消毒水味,冰冷器械的触感,李医生急促而模糊的声音,
张妈难得带着一丝慌乱的脸……但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,看不真切,听不分明。
不知过了多久,意识才如同搁浅的鱼,在令人窒息的粘稠感中艰难地挣扎出来。
首先感知到的,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痛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沉闷的钝痛。
然后是身体无处不在的沉重感,仿佛每一块骨头都被灌了铅。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
模糊的视线里,是枫叶别墅卧室那熟悉又令人绝望的水晶吊灯。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,
投射下几道惨白的光束。房间里弥漫着更浓的药味,床边多了一个陌生的输液架,
药液正一滴一滴,缓慢地流入我的静脉。
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陆知衍的冷冽气息,但很淡,显然他并不在这里。
“你醒了?”一个平板无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,是李医生。他正站在床边,
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,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曲线和数据。他抬眼看了看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