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休仪式上,院长问我有什么心愿。 我脱口而出:找到江云深。 台下一片哗然,
我女儿直接捂脸。 四十七年了,我想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。
想知道那封我写给他却从未寄出的信,是否还躺在我的抽屉里。 更想知道,
如果重新来过,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。 妈,您说真的?女儿晓雯眼睛发亮。
当然是真的。 那我们帮您!1退休仪式结束,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。
四十二年的医生生涯就这样结束了。 桌上摆着同事们送的鲜花,
还有院领导颁发的荣誉证书。 但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上面。
刚才那句话是冲动说出口的,现在冷静下来,我有些后悔。 江云深,
这个名字我已经四十七年没有在公开场合提起过。 甚至在心里默念,
都会有种偷情般的罪恶感。 毕竟我是有家庭的人,我有丈夫,有一双儿女。
虽然丈夫林建国十五年前就去世了,但这些年我也从未想过要去寻找什么初恋。
可是今天,面对退休,面对未来大把空闲的时光,我忽然想起了他。
想起1976年那个秋天,想起知青点里的青春岁月,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想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,他失望得发红的眼睛。 妈! 办公室门被推开,
女儿林晓雯风风火火地走进来,身后跟着儿子林晓宇。 我们商量过了,必须找!
晓雯兴奋得像个小姑娘,妈您知道吗,我们从小就好奇您的初恋是什么样子的!
爸爸生前就说过,您心里一直有个人。晓宇也点头,他说他不介意,
但我们当儿女的很好奇啊。 我愣住了。 林建国居然知道江云深的存在?
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。 你们爸爸跟你们说过什么?我紧张地问。
爸爸说,您刚认识他的时候,经常会走神,晓雯坐在我对面,尤其是听到某些歌曲,
或者看到某些场景的时候,您的眼神就会变得很遥远。 他说您是个好妻子、好母亲,
但心里有一块地方,是属于另一个人的。晓宇补充道,爸爸说他理解,每个人都有过去。
我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。 林建国,这个陪了我三十二年的男人,原来一直都知道。
他知道我心里有另一个人,却从来没有逼迫我忘记,也没有因此责怪我。
他只是默默地爱着我,包容着我心里那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名字。 妈,别哭了,
晓雯递给我纸巾,爸爸希望您幸福,我们也希望您幸福。 您都六十七岁了,
如果再不去找,可能真的就来不及了。晓宇的声音很温柔,趁着身体还健康,
趁着还有力气,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。 我握着纸巾,看着这一双儿女。
晓雯今年四十二岁,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,雷厉风行,从小就像个男孩子。
晓宇比她小两岁,是个律师,性格温和细心,更像女孩子一些。 这两个孩子,
是我和林建国最好的作品。 他们善良、正直、有担当,也很孝顺。
现在他们居然支持我去寻找初恋,这让我既感动又惭愧。 可是,
我连他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,我叹了口气,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。 妈,
您别担心这些技术问题,晓雯立刻来了精神,找人这种事情,对我们来说太简单了。
您只要告诉我们您记得的所有信息,剩下的交给我们。晓宇也点头,
现在网络这么发达,只要这个人还活着,就一定能找到。 我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,
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。 也许,真的可以试试。 四十七年了,
也许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。 那好,我深吸一口气,我告诉你们。2当天晚上,
我们三个坐在家里的客厅里。 晓雯拿着笔记本电脑,晓宇准备了纸笔,
像两个警察在做笔录。 妈,您从头开始说吧,晓雯调整了一下坐姿,越详细越好。
我整理了一下思绪,开始回忆那段已经模糊的往事。 1975年,我十八岁,
从城里下乡到赵家村当知青。江云深比我大一岁,是我们知青点的组长。 他长得很高,
很瘦,皮肤有点黑,但五官很端正。最特别的是他的声音,很好听,像播音员一样。
说到这里,我忍不住笑了,其实他确实有播音员的梦想,经常对着山谷练习朗诵。
然后呢?晓雯催促道。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,很自然的事情。我们每天一起劳动,
一起学习,一起畅想未来。 他说要考大学,要当记者,要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。
我相信他能做到,因为他很聪明,也很有才华。 那您们是怎么分手的?晓宇问道。
这是最痛苦的回忆,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。 1976年秋天,
恢复高考的消息刚刚传出来。江云深很兴奋,每天晚上都在复习。 有一天晚上,
我去找他,想和他商量一起报考的事情。结果在他宿舍门口,听到他和另一个知青在说话。
我停顿了一下,那些话至今想起来还是很刺耳。 那个知青问他,如果考上大学了,
会不会还和我在一起。 江云深说,林若华是个好姑娘,但她的成绩不如我,
考不上大学。我不能为了一个考不上大学的女人,耽误自己的前程。 他还说,
等考上大学进了城,会有更好的女孩子。我们现在在一起,只是因为选择不多。
说到这里,我的声音开始颤抖。 四十七年过去了,那些话还是能够轻易地撕裂我的心。
所以您就和他分手了?晓雯皱着眉头。 我当时气坏了,第二天就去找他,
说要分手。我说我配不上他的前程,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烦我。 他当时很惊讶,
问我为什么突然这样。我什么都没解释,坚持要分手。 然后他就走了? 没有,
他追了我好几天,想要解释什么。但我不听,见到他就走开。后来他可能也死心了,
就不再追了。 再后来,1977年高考恢复,我们都去参加了考试。考完试他就走了,
连结果都没有等。 我揉了揉太阳穴,那段回忆太沉重了。 妈,您后来有没有想过,
也许他说的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?晓宇忽然问道。 什么意思?
也许他只是在考虑实际问题,而不是不爱您了。晓宇分析道,那个年代,
考大学确实是改变命运的机会,他可能只是担心两个人分开后会有困难。 而且您想想,
如果他真的不爱您了,为什么还要追您好几天?晓雯也点头,真正不爱了,
不是应该很干脆吗? 我愣住了。 四十七年来,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件事。
我一直以为,江云深说那些话是因为不爱我了,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他。 但是,
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也许他只是在担心现实问题? 也许他说的不能耽误前程,
不是不要我了,而是在考虑怎么样才能给我更好的未来? 可是,如果真是这样,
他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?我困惑地问。 妈,您当时给他解释的机会了吗?
晓雯反问道,您说您见到他就走开,他怎么解释? 我哑口无言。 确实,
我当时太生气了,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耐心。 我固执地认为他不爱我了,
所以拒绝了所有的解释。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,晓宇继续说,您怎么确定他说的话,
就是他的真心话? 什么意思? 也许他只是在朋友面前装坚强呢?
也许他内心也很矛盾,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软弱?
男人有时候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,特别是在朋友面前。 我呆住了。
这个可能性我从来没有想过。 也许,江云深说那些话的时候,也是在强撑?
也许他内心也很痛苦,只是不想被别人看出来? 妈,不管当年是什么情况,
现在都过去四十七年了,晓雯握住我的手,您不想知道真相吗?
不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? 不想听听他对当年那件事的解释吗?
我点了点头。 想,当然想。 四十七年来,我无数次梦到过江云深。
梦到我们重逢的场面,梦到他跟我解释当年的话,梦到我们重新在一起。 醒来后,
总是空虚和失落。 现在,也许是时候把梦境变成现实了。 那我们明天就开始找!
晓雯兴奋地说,妈,您还记得他的其他信息吗?比如家庭住址,父母姓名之类的?
我努力回忆着,他是江城人,家里有个弟弟,父亲好像是个工人,母亲在家带孩子。
还有呢? 他有个外号叫'江大播音',因为他想当播音员。还有,
他左手手背上有个疤,是小时候被狗咬的。 够了!晓雯拍手,就这些信息,
我们一定能找到他。3接下来的几天,晓雯和晓宇像两个侦探一样,开始了地毯式搜索。
晓雯利用她公司的人脉关系,在江城找了一家专业的调查公司。
晓宇则通过律师协会的关系,查找相关的户籍信息。 而我,则在家里翻箱倒柜,
找那些年的老照片和信件。 第三天,我在一个旧鞋盒里找到了一些当年的照片。
那是我们知青点的合影,还有一些单独的照片。 江云深站在第二排,
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,笑得很灿烂。 即使是黑白照片,也能看出他的眼睛很亮,很有神。
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,忽然发现一个细节。 在其中一张照片里,
江云深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,而我也紧紧抱着他的腰。 我们两个的表情都很幸福,很满足。
这样相爱的两个人,怎么可能因为那几句话就分开呢? 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真相。
妈!有消息了! 晓雯冲进家门,脸上写满了兴奋。 调查公司找到了!
江云深确实是江城人,现在还住在江城! 我心脏剧烈跳动起来,真的?他还活着?
活着,而且活得很好!晓雯坐在我身边,打开笔记本电脑,您看,这是他的资料。
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。 虽然头发已经花白,脸上也有了皱纹,
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。 那双眼睛,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。 江云深,现年六十八岁,
江城市退休干部。晓雯念着资料,1977年考入北京广播学院,
毕业后分配到江城电视台工作,历任记者、主持人、台长等职务,2018年退休。
婚姻状况?我紧张地问。 已婚,妻子叫王淑芬,也是电视台的退休职工。
有一个儿子,在国外工作。 听到已婚两个字,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。 当然,
我也是已婚的,只不过丈夫去世了。 但听到他有妻子,还是会难受。 妈,您别失落,
晓雯安慰我,我们只是想找到他,了解当年的真相,又不是要拆散他的家庭。 而且,
您看这个。她指着电脑屏幕,他们的儿子在国外,妻子身体不好,经常住院。
也许他现在也很孤独呢。 我点了点头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 他现在住在哪里?
江城市南山区,具体地址我们已经拿到了。还有他的电话号码。 您想怎么联系他?
打电话还是直接上门?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。 四十七年不见,
第一次联系应该怎么开口? 说你好,我是林若华,我们四十七年前分过手?
还是说江云深,我一直在想你? 怎么说都觉得很奇怪。 要不然,
我们先观察几天?晓宇提议道,看看他的生活习惯,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接触。
这样会不会像跟踪狂?我有些担心。 不会的,我们就是想了解情况,晓雯说,
而且万一他现在很幸福,我们就不打扰了。 如果他过得不好,或者看起来很孤独,
我们再考虑接触。 这个提议很合理,我同意了。 第二天,晓宇开车载着我,前往江城。
从我们市到江城,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。 一路上,我的心情都很复杂,
紧张、兴奋、害怕、期待,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。 四十七年了,
我终于要再次见到江云深了。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,也觉得值得。
4江城的南山区是个老城区,树木参天,很安静。 我们找到了江云深的住址,
那是一栋八十年代的老楼,六层,没有电梯。 他住三楼,晓宇查看资料,
我们在这里等等,看他什么时候出来。 我们在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
正好能看到楼梯口。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。 他穿着深蓝色的夹克,
头发虽然花白但梳得很整齐,身材依然挺拔。 走路的姿势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,很稳重,
很有气质。 我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。 四十七年了,他还是那么好看。
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,但没有改变他的气质。 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
只是变成了一个优雅的老人。 妈,是他吗?晓宇小声问道。 我点了点头,
说不出话来。 江云深走到楼下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似乎在给什么人打电话。
他说话的时候,表情很严肃,甚至有些焦虑。 打完电话,他叹了口气,
然后朝着公交车站走去。 我们跟上去看看?晓宇问道。 我犹豫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
晓宇开车跟在公交车后面,看到江云深在市人民医院下车。 他去医院干什么?
我担心地问,是不是身体有问题? 我们远远地跟着他,看到他直接去了肿瘤科。
在肿瘤科的走廊里,江云深遇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。 两个人说话的表情都很凝重,
医生还拍了拍江云深的肩膀,似乎在安慰他。 应该是他妻子的病情,晓宇分析道,
刚才调查资料里说她身体不好。 我的心忽然很疼。 不是因为嫉妒,而是因为心疼。
江云深现在看起来很疲惫,眉头紧锁,完全没有刚才在楼下时的那种从容。
他一定很担心妻子的病情。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。 人家现在有这么大的困难,
我却跑来寻找什么初恋,这合适吗? 也许我应该回去,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 妈,
您在想什么?晓宇注意到了我的表情。 我在想,也许我们不应该来,我叹了口气,
他现在有自己的家庭,有自己的困难,我们不应该打扰他。 妈,
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,晓宇说,但我觉得,既然来了,就应该了解清楚情况再做决定。
万一他需要帮助呢?万一他也想见您呢? 正说着,江云深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。
他的脸色更加苍白,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。 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,他停了下来,
靠在墙上,双手捂着脸。 即使隔得很远,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绝望。
我的心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。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,现在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。
他需要有人陪伴,需要有人安慰。 而我,作为他曾经最爱的人,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?
晓宇,我想过去,我忽然站起来,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老朋友,我也想去安慰他。
妈,您确定? 确定。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,深吸一口气,朝着江云深走去。
四十七年了,是时候面对了。5我走到江云深面前的时候,他正低着头看手里的检查报告。
江云深?我轻声叫了他的名字。 他抬起头,看到我的那一瞬间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,谁都没有说话。 四十七年的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倒流,
我们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。 若华?真的是你吗?他的声音有些颤抖。 是我。
我点了点头,江云深,这么多年,你还好吗? 他的眼睛忽然红了,你怎么会在这里?
我...我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,我退休了,想到江城来看看。
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。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,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专门来找他的。
你看起来...很困扰?我试探着问道,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?
江云深苦笑了一下,是啊,遇到了很大的困难。 他举了举手里的报告,我妻子,
得了癌症,而且已经是晚期了。 我的心猛地一沉,什么时候发现的? 三个月前,
他的声音很低,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时间。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。
作为一个医生,我比普通人更清楚癌症晚期意味着什么。 对不起,我只能这样说。
不用道歉,他摇摇头,这些年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,现在轮到我照顾她了。
只是...只是有时候真的很累,很无助。 说到这里,他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我很想抱抱他,安慰他,但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。 如果需要什么帮助,可以告诉我,
我说,我是医生,也许能给些建议。 他抬头看着我,眼中有惊讶,你当医生了?
嗯,妇产科医生,刚刚退休。 那真是太好了,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,若华,
你能帮我看看这些检查报告吗?我想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治疗方法。
我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,心情更加沉重。 确实是晚期,而且扩散得很严重。
以我的专业经验来看,确实没有太多治疗空间了。 但我不能直接这样告诉他。
报告显示情况确实不太乐观,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,但现在医学很发达,
也许还有一些新的治疗方法。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去北京或者上海的大医院看看?
去过了,他摇摇头,专家的意见都差不多。现在只能保守治疗,尽量减少痛苦。
我们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下来。 江云深靠着椅背,闭上了眼睛。 若华,你知道吗,
这三个月来,我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情,他忽然说道。 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。
我的心跳加速了,你都想起什么了? 想起你第一次下乡的时候,
被蚊子咬得满脸包,哭着要回城。 想起我们一起在山上放牛,你总是怕牛跑丢了,
紧张得不得了。 想起我们一起看星星,你说要数完天上所有的星星。
还想起...我们分手的那天。 听到最后一句话,我的身体僵硬了。 四十七年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