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我的手在抖。钢针抵上他心口时,他睫毛颤了颤。那一刻,
我忽然想起雪地里那只手——也是这样微颤着,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。南昭国,城墙下,
我跪在萧烬身边用手中的钢针,正对准他的心脏。不是假死。是真杀。我要他死。为了父皇。
为了南昭。为了那三万被屠的百姓。我咬牙,刺下。血涌出,烫得像那年他掌心的温度。
他闷哼一声,却没躲。反而抬手,握住我的手腕,将钢针——更深地,推入心口。
我心口一震。他盯着我,
眼神沉得像夜:“云昭……”“我不再是……你的仇人了”2三日前。
他把一碗黑药放在我枕边。药色如墨,泛着幽光。像北戎巫殿里供奉的“替魂引”。
“喝下它。”他说。声音冷得像刀锋刮骨。“忘掉顾沉舟,忘掉南昭,我放你走。
”我盯着他。“放我走?”我笑,“然后让我变成姑母的傀儡,替她跪着接摄政王的宠?
”他没动。眼神却沉了半寸。我知道了。这药,不是解药。是心理驯化剂——通过长期服用,
削弱意志,制造顺从幻觉。而那个“她”,是我姑母永宁长公主为摄政王准备的棋子。
我不喝。也不能明拒。我低头,指尖抚过碗沿。“若我不喝?”他走近,皮靴踏地,
声声如雷。“那就继续做我的囚妻。”“直到你,学会顺从。”我仰头,将药液倒入唇间。
喉头滚动,咽下。他转身离去,未回头。门关上。我立刻冲到铜盆前,张口催吐。
可什么都没出来。不对。这药……不该这么快就锁喉。我猛地想起——药入袖时,
我用玉片挡了半寸。真正喝下的,不到三成。我赌对了。他要的,不是我真喝。
是看我愿不愿喝。夜深。我开始做梦。梦里,我站在青崖关城楼。顾沉舟一身血甲,
抬手要拉我。“云昭,跟我走。”我伸手。指尖将触到他掌心——突然,
一只铁手扼住我脖颈。萧烬站在我身后,眼神如冰。“你答应过我,不逃。”我惊醒。
冷汗涔涔。帐外守卫换班。寅时三刻。少一人。
我假装呓语:“姑母……救我……别让他们抓我……”守卫脚步微顿。
一人低语:“公主醒了?”另一人冷笑:“怕什么,药才第一夜,她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。
”我闭眼,心沉到底。姑母的人,已混进来。我摸出袖中蜡丸——那是我藏的药渣,
混着药草灰烬。投入火盆。火苗窜起。灰烬中,
浮现出一行极淡的字迹:“永宁长公主已入城,携密钥,三日后见将军。”我盯着那行字,
心口如锤。三日后?不。是今日。窗外,马蹄声起。尘土飞扬。一队黑甲军入城,旗不展,
刃不收。为首女子,披玄色凤氅,面容与我七分相似。只是眼神——像毒蛇盯住猎物。
永宁长公主来了。我握紧发髻中的钢针。火盆余烬未熄。她以为我还在梦里。
她以为萧烬已将我炼成傀儡。可她不知道——真正入局的,是她自己。远处,狼哨再起。
一声,两声。我的兵,近了。我吹灭火烛,“萧烬……这一局,该我出手了。”3.三年前,
北戎破城。那夜,火光冲天。南昭宫墙,碎如纸。我站在城楼,看火把如蛇,吞噬宫门。
父皇握着我的手,指甲掐进我掌心。“云昭,活下去。”“无论发生什么,都别死。
”我点头。他笑了。然后,转身,走向宫门。我看见他。萧烬。铁甲染血,长刀未收。
他一步步走来,像从地狱爬出的修罗。父皇立于宫门,白发在风中飘散。“朕在此。
”萧烬举刀。刀光如雪。头颅落地。血溅三尺。我闭眼。可那声“咚”——像砸在我心上。
他提刀,走向我。我拔剑。剑未出鞘,已被他铁手擒住。“别动。”他说。
声音冷得像北地的风,不带一丝温度。我抬头,泪流满面。“你杀了我父皇!”他不答。
只将我打横抱起。我挣扎。他箍紧,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我的骨头。
“从今日起——”“你是我的妻子。”只从怀中取出一物——半枚玉佩。与我手中那枚,
严丝合缝。我冷笑,声音嘶哑:“你杀了他,现在又拿他的信物来羞辱我?”他不答。
他将玉佩放在我掌心,指尖未触我皮肤。然后转身,走向帐外。“带她入宫。
”他对亲卫下令,声音冷得像铁。“明日成婚。”我攥紧玉佩,指甲掐进掌心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!”我嘶喊。他脚步未停。只留下一句,极轻,极冷:“这是他的命。
”“不是我的。”我怔住。忽然,亲卫传令:“将军有令:焚尸。”我猛地抬头,
我冲出房门。“谁的尸?”“先帝。”抢下火把。“谁敢烧他?!”亲卫退。
我跪在父皇尸前,一夜未动。天明。我抬手,将嫁衣披上。红得像血。“我嫁。
”“但我恨你。”他看我。眼神沉得像夜。4.红烛高照。嫁衣如血。我藏匕首于袖,
等着他掀盖头。他来了。手起,盖头落地。是他的脸。萧烬。亲手斩下我父皇头颅的男人。
我出手。匕首直刺他心口。他眼神一震。可下一瞬,铁手擒住我腕——一折。“咔。
”骨裂声炸在耳畔。我咬唇,冷汗滑落。可奇怪的是——不疼。他力道极巧,只扭了半寸,
腕骨错位,却不伤筋。痛感来自惊惧,而非伤势。他冷笑,
声音冷得像北戎的风:“你想杀我?”“得先学会不动声色。”我被拖入婚床。他松手。
我跌坐,喘息。房内死寂。烛火摇曳。他转身,走向铜盆,取帕浸水。我以为他要给我敷伤。
可他却将帕子扔进火盆。火苗窜起。映着他冷峻的侧脸。我忽然明白——他在演。那一折,
不是伤我。是做给墙后的人看。南昭宫中,摄政王的眼线无处不在。若他对我温柔,
他们立刻会起疑。若我不“恨”他,他们便会杀我灭口。所以他必须狠。必须冷。必须让我,
看起来像他的战利品。我低头,轻轻将腕骨推回原位。疼,但能忍。第一夜。红烛未熄。
我被他折了手腕,扔在婚床角落。嫁衣未解,血从唇角流下——我咬得太紧,牙龈裂了。
帐内只有我和他。他坐在案前,饮酒,不看我。铜漏滴到三更,他起身,吹灭了灯。黑暗里,
他躺上床的另一侧,背对着我。整夜,我们无话。我睁着眼,听着他的呼吸,一寸一寸,
熬过这屈辱的第一夜。5.第二夜。我发起高烧。寒战如刀,一遍遍刮过骨头。是伤寒。
前夜淋了冷雨,又被他折腕,气血逆乱,病根入体。我抖得说不出话,指尖冰凉。
意识开始模糊。梦里,我看见顾沉舟站在青崖关城楼,一身血甲,朝我伸手:“云昭,
跟我走。”我动不了。我想喊他,可喉咙像被火灼过,发不出声。突然,
一只铁手扼住我脖颈。萧烬站在我身后,眼神如冰。“你喝了我的药,就永远别想走。
”我惊醒。冷汗湿透中衣。房内无人。风穿窗而过,烛火摇曳。我颤抖着抬手,
摸向额头——一块冷帕,覆在我滚烫的皮肤上。我猛地掀开被角。他不在。可被子,
是重新盖好的。我盯着那块帕子。是他的。上面,有极淡的雪松味。和八年前,一模一样。
我心口一震。他恨我。却怕我冷。指尖还残存着帕上的凉意,我缓缓坐起,目光扫过房内。
烛火微晃,映出桌角一只粗瓷碗。碗沿裂了一道细纹,像极了那年军帐里的那只。
我下意识起身,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,一步步走近。碗中药液未动,热气已散。
可就在我伸手触碗的刹那——一缕极淡的香气,钻入鼻腔。老姜、红糖、北戎雪松枝。
记忆如潮水,将我吞没。八年前。大雪封山。我十四岁,被刺客追杀至北戎边境,肩头中箭,
血染白衣。马蹄声远去,我倒在沟壑里,意识模糊。听见脚步。军靴踏碎雪壳,停在我面前。
他蹲下,铁手套摘下,将我抱起。手很稳,像铁铸的。军帐里,火光摇曳。他喂我姜汤。
“你叫什么?”我问。他不答。只把一块铜钥塞进我手心。“若活下来……”他声音低哑,
“别问我是谁。”我昏睡前,望着他轮廓。轻声问:“你是……天上的星吗?”他睫毛颤了。
没说话。三夜后,我醒。人已走。只留那枚铜钥,和半碗凉透的姜汤。现在。
我盯着眼前这碗姜汤。和那年,一模一样。我端起碗,走到书房前。亲卫拦我:“将军有令,
不见你。”我抬手,推开门。他背对我,披甲未卸。“那年雪夜……”我声音很轻,
“你给我喝的,是这个味吗?”他猛然回头。眼中风暴骤起。“谁准你提那夜?!
”他一步上前,夺过碗,狠狠砸向地面!瓷片飞溅。汤液泼了一地。像血。我站着,没动。
“你说‘若活下来,别问我是谁’——”我直视他,“可我活下来了。我也问了。
”他死死攥拳。指节发白。“滚出去。”我转身。走到房门前。突然,听见身后一声闷响。
回头——他跪在地上,手撑着地,颤抖着,正手握瓷器。我心口一震。他察觉我未走,
猛地抬头。眼神凶狠:“还不走?!”我走了。风雪扑面。回房后,我翻出旧绣帕。
那是我藏了八年的信物。帕角,绣着一个极小的“昭”字。我摩挲着字迹。
忽然想起——那年他塞给我铜钥时,袖口滑落,露出一截手臂。一道箭伤,横贯小臂。
而刚才……他砸碗时,袖口又滑了。那道伤,还在。我冲到窗边,望向书房。灯火未熄。
我咬破指尖,在掌心写下:“他就是他。”血字刺目。可我不能认。突然,房外传来低语。
是亲卫。“将军有令:明日起,公主饮食,由我亲自监管——”“别让她,再碰姜汤。
”我贴在窗边,屏息。亲卫走远。我缓缓坐下。掌心血字已干。像一道疤。
我摸出发髻中的钢针。轻轻划过唇角。疼。但清醒。“萧烬……”“你躲了八年。
可这次……我不会让你,再逃了。”6雪停了。可风没停。像那三年,一刻未歇。
我照样生活在南昭城,但我再没碰姜汤。他也没再出现。只有亲卫每日换药、换食、换守。
他说:“别让她再碰姜汤。”可没说,别让她活着。我开始试探。第一次,我装病。咳血,
昏厥,倒在房门前。亲卫慌了,要请军医。他来了。站在门外,不进。只说:“灌药。
”他们撬开我嘴,灌下黑汤。我吐了。他又说:“再灌。”直到我咽下。我没死。可梦里,
我又看见顾沉舟。他喊我:“云昭,回来。”我动不了。
一只铁手扼住我脖颈——萧烬站在我身后,眼神如冰。“你喝了我的药,就永远别想走。
”我惊醒。冷汗湿透。他站在帐外,披甲未卸。像守墓人。第二次,我提笔写信。
“父皇冤死,我誓复国。”信未封,已被亲卫搜走。当晚,他来到房间。不是审我。是烧信。
火光照着他冷峻的侧脸。他烧了所有纸。然后,将墨砚砸碎。
“从今日起——”“你不许写字。”我盯着他。“那你呢?你写不写?”他不答。转身离去。
门关上。我听见,他低声下令:“加双哨。她若动笔,即刻报我。”我懂了。他不是怕我写。
是怕我写的,被人看见。第三次,我刺他。用藏了三个月的碎瓷片。趁他批军报,
一刀划向他颈。血涌出。他反手擒我,摔在地上。亲卫冲入。他冷声:“拖出去,杖责三十。
”他们真拖。我笑。等他心软。可他没看我一眼。三十杖,我昏死。醒来时,肩上敷着药。
不是亲卫换的。是他的手。旧伤裂了,血混着药膏,滴在我肩头。我闭眼。心口一震。
我伤他。他却怕我死。第四次,我减他的药。他每夜服“忘忧引”,梦话不断。我减半。
那夜,他抽搐,
嘶吼:“不是我杀的……是凤印里的毒针……她早就想让他死……”我立刻警觉。可他醒了。
我在他翻身时,装作未醒。他坐起,走向暗柜。取出一幅卷轴。是我七岁那年,
宫中画师所绘的肖像。他指尖抚过我的脸,久久未动。然后,投入火盆。火苗窜起。
映亮他眼底的痛。我闭眼,心口如锤。他烧了它。可他看了那么久。他若真恨我,
为何不早烧?他若真要我死,为何昨夜替我覆被?第五次,我盗印。凤印藏于他暗柜,双锁。
我用铜钥拓印,画下机关图。第三日,他召我入书房。将凤印放在我掌心。“拿去。”他说。
我愣住。“你若想走,现在就走。”“带着它,去青崖关找顾沉舟。”我盯着他。
“你不怕我用它,反杀你?”他冷笑:“你若真走,我才不怕。”“我怕你——走不了。
”我懂了。他在试我。也在护我。他要我信:我能走。可他更怕:我一走,就死。我没走。
我把凤印还了回去。他当着我的面,锁进铁匣。可那夜,
我听见他梦中低语:“……她没走……她没走……”像在数命。第六次,我装顺从。
穿他送的衣,喝他给的药,不再写,不再刺,不再逃。我以为他会松懈。可他更冷了。
亲卫换得更勤,帐外哨声不断。直到那夜,
我听见他对副将说:“她若真顺了……就离死不远了。”我贴在帐边,屏息。原来如此。
他要我“恨”,不要我“顺”。因为只有“恨”,才能让我活着。他是刀,我是鞘。他越狠,
我越安全。第七次,我点灯。元宵夜,全城灯火。我站在城楼,看万家团圆。突然,
一盏灯灭了。又一盏。三盏。是信号。南昭残部在城外十里。我转身,走向书房。
他正在饮酒。我扑上去,撕他衣襟:“你看到了吗?!他们来了!他们来接我了!”他不动。
只抬手,捏住我腕:“然后呢?你跟他们走?”“你走,他们立刻被围剿。”“你留下,
他们才能活。”我嘶吼:“那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?!”他盯着我,
眼底有血丝:“等到——你不再需要他们来接你的时候。”我愣住。他松手。“滚出去。
”我摔门而出。可那夜,我看见他站在城楼,望向远方。手里,握着一面未升的旗。
是南昭的玄金凤旗。他没烧。也没升。只藏在袖中,像藏一个不能见光的梦。三年。
七次试探。每一次,我都想确认:他到底是谁?是仇人?还是……那个雪夜里的他?
可他不说。不认。不救。只护。用最狠的方式,护我周全。直到三日前。
我盯着那张“将军令”。萧烬的笔迹。铁画银钩,力透纸背。我提笔。手稳。复刻。这一次,
我不再试探。我要他——亲手,走进我的局。7我盯着那张“将军令”。萧烬的笔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