扣子弹出去的时候,正砸在对面穿衣镜上。镜子里映着一张属于男人的脸,英俊,
但此刻写满了错愕和狼狈。我低头,看着身上这件死贵死贵的定制西装,胸前豁开个口子,
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。这是我老公许临的身体。而我的身体,
我那个精心保养、体重常年维持在两位数、曲线玲珑的身体,此刻正被许临的灵魂占据着。
他,或者说“她”,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主卧那张三米宽的大床上,睡得昏天黑地,
嘴角疑似还挂着一缕亮晶晶的口水。“许!临!”我试图用他低沉的嗓音吼出我的愤怒,
结果有点岔气,咳嗽起来。床上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,把脸埋进枕头里,
含混不清地嘟囔:“别吵……困死了……”我更气了。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。
那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。许临,我那英俊多金、在外人看来堪称完美的老公,
破天荒亲自下厨,做了一桌子菜,还开了瓶红酒。浪漫是浪漫。就是吃完没多久,
我俩双双倒下。醒来,天翻地覆。我看着镜子里许临的脸,
他摸着自己胸前多出来的两团柔软,我们俩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中,
确认了这件极其不科学但又真实发生的事——我们互换了身体。一开始是混乱,是崩溃,
是互相指责对方是不是偷偷拜了什么邪神。接着就是兵荒马乱地适应。
他用我的身体去参加闺蜜的下午茶,据说全程只干了两件事:埋头苦吃三层塔点心,
以及在闺蜜讨论新款爱马仕包包时,真诚发问:“这玩意儿能装多少斤排骨?
”我用他的身体去公司开会,面对一屋子高管,努力模仿他平时那种冷峻威严的样子,
结果一紧张,脱口而出的年度计划变成了“下半年……争取……让食堂阿姨多放点肉!
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。好不容易熬到周末,想着在家总安全了吧?结果,
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——我想试试他的西装,扣子崩了。
我瞪着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“我”,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。行,你睡!
我看你能睡到什么时候!我气呼呼地走到他那巨大的衣帽间,打算找件能穿的衣服。
他的衣服都死贵,料子好是好,但我穿着浑身不得劲。翻翻找找,
一件有点旧的灰色卫衣吸引了我。这牌子很普通,不是他平时会穿的奢侈品牌。鬼使神差地,
我拿了下来。刚套上,就感觉内口袋有点硬。摸出来一看,是个旧手机。非常老款的智能机,
屏幕都裂了条缝。这绝对不是许临现在用的手机。我按了按电源键,屏幕居然亮了。
电量显示红色,快没电了。没有密码。我试着输入许临常用的密码,错误。又输入我的生日,
还是错误。这手机里有什么?藏得这么深?我好奇得要命。
目光扫过屏幕上仅有的几个APP图标,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上,名字叫“资料”。
点开,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档。名字是三个数字:120。120?急救电话?有什么含义?
我绞尽脑汁想许临可能用的密码。他公司成立日?不对。我们结婚纪念日?也不对。等等!
一个极其荒谬、极其狗血的念头,像道闪电一样劈进我混乱的脑子里。
120……会不会是……谁的生日?我手指有点抖,按下了自己的生日。文档纹丝不动,
提示密码错误。心沉了一下,又有点说不清的侥幸。不是我的?那会是谁的?我深吸一口气,
几乎是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,输入了一个日期——十二月二十日。那是许临的生日。
滴答一声轻响。文档……开了。我屏住呼吸,点开。里面只有一张照片。照片有些年头了,
像素不高。背景是某个大学校园的林荫道。照片上,一个穿着白T恤、牛仔裤的年轻男人,
搂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。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们身上,青春洋溢。那个男人,
眉眼轮廓,几乎和许临一模一样。不,不是几乎。那就是许临的脸!但气质完全不同。
照片里的他,笑容干净纯粹,带着点阳光开朗大男孩的傻气,
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爱意和快乐。这种眼神,我从未在我认识的许临眼中看到过。
我认识的许临,眼神总是深沉的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和疲惫,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。
而照片里被他搂着的女孩……不是我。那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,眼睛弯弯像月牙,
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。很甜,很阳光,但确实不是我。照片下面,有一行手写的字迹,
被拍了下来:“林深 & 许暖,永远在一起。2013.6.1”许暖?我老公叫许临。
临时的临。照片上的男人,叫许暖?温暖的暖?林深……这个名字有点耳熟。我猛地想起,
有一次在许临书房的抽屉深处,我看到过一个旧钱包,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、裁剪过的照片,
只留下一个女孩模糊的侧影。当时我问他是谁,他轻描淡写地说:“以前一个同学,
钱包是旧的,忘扔了。”难道……就是这个叫林深的女孩?照片上的男人……是许暖?
那许临是谁?一个和我老公长得一模一样,但名字不同、气质不同,
还深藏着另一个女孩照片的男人?替身?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心脏,
带来一阵尖锐的寒意和荒谬感。我低头看着自己宽大的、属于“许临”的手掌,
只觉得浑身发冷。“喂!你干嘛呢?穿我旧卫衣干嘛?”床上的人终于醒了,
顶着我那张精心保养的脸,揉着惺忪的睡眼,趿拉着我的真丝拖鞋走过来。声音用的是我的,
但那股子不耐烦的调调,还是许临。“许临,”我转过身,声音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,
有点干涩,有点沉。我把那个旧手机举到他眼前,屏幕上是那张刺眼的合照。“这个许暖,
是谁?”“许临”……或者说,占据着我身体的“他”,在看到手机屏幕的瞬间,
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。他脸上那点刚睡醒的迷糊和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震惊、慌乱、难以置信,
最后沉淀为一种死寂般的苍白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发出一点“嗬嗬”的声音,
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。“说话!”我用他的声音低吼,感觉胸腔里堵着一团火,
“照片上这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?许暖又是谁?林深又是谁?你他妈到底是谁?!
”“我……”“许临”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,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脆弱。
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那个手机,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。“我…我是许临……”“放屁!
”我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他脸上,“照片上这个人,眼神跟你完全不一样!他叫许暖!
温暖的暖!你叫许临!临时的临!还有这个林深……她才是你钱包里藏着的那个‘同学’吧?
你告诉我,这到底怎么回事?!”巨大的衣帽间里,
昂贵衣物散发的淡淡香气此刻闻起来令人窒息。我们俩,顶着对方的皮囊,
像两个滑稽又绝望的小丑,对峙着。“许临”颓然地靠着旁边的衣柜滑坐在地上,
双手捂住了脸,肩膀微微耸动。过了好半晌,他才放下手,抬起头,
眼圈红红的——用我的脸做出这个表情,真是诡异又可怜。“是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
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照片上的人……是我哥。亲哥。双胞胎哥哥。他叫许暖。”“你哥?
”我愣住了。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。“嗯。”他点点头,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,
“我哥许暖,林深是他的女朋友,他们很相爱。从大学就在一起了。”“那……你哥呢?
”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“死了。”这两个字,他说得极其平静,
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悲恸。“七年前,车祸。林深……也在那辆车上。”我倒抽一口冷气。
“林深她……”“重伤昏迷。”他闭上眼,似乎不愿回忆,“成了植物人,一直在医院里,
靠仪器维持生命。”衣帽间里一片死寂。昂贵的衣物、精致的配饰,
此刻都成了冰冷的背景板。我捏着那个冰冷的旧手机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。
原来是这样。那个阳光开朗的许暖死了。留下一个深爱的女孩躺在病床上。
留下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弟弟。“所以……”我喉咙发紧,“你……你一直照顾着林深?
”“嗯。”他睁开眼,眼神疲惫得像跋涉了千山万水,“我哥临死前,抓着我的手,
就一句话‘替我…照顾好她…’。”“那……你钱包里的照片……”“是林深。
我哥钱包里的。他出事时,钱包就在身上。我……一直留着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
“我算什么替身?我只是……在替他完成他没能完成的事。”“那我们的婚姻呢?
”我盯着他,或者说,盯着我自己身体里的那个灵魂,“许临,我算什么?你娶我,
是因为我像她?还是因为你需要一个……‘许太太’?”这个问题像一把刀,
横亘在我们之间。他猛地抬头,急切地看着我:“不是!小妍,
你听我说……”“别叫我小妍!”我失控地打断他,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,
“我现在用着你的身体!听着你的声音!你告诉我,你对我,到底有没有真心?
还是从头到尾,我只是一个……一个填补你生活空缺的……工具?”“不是工具!
”他也激动起来,用我的声音拔高了调子,“我承认,一开始……我确实……状态很差。
我哥走了,林深躺在那里,家里公司一团乱,老爷子身体也不好,
逼着我结婚稳定局面……我那时候觉得,娶谁都一样。直到遇见你……”他看着我,
眼神复杂,有愧疚,有挣扎,也有我从未见过的恳切。“你跟她一点也不像。
林深是那种温温柔柔、需要被小心呵护的花。而你……你像一团火,自己就能烧得很旺。
你莽撞、冲动,有时候还傻乎乎的,但你活得特别真实,特别用力。”“结婚这三年,
看着你咋咋呼呼地布置家里,笨手笨脚地学做饭,为了一个项目熬夜到天亮,
跟闺蜜吐槽我……我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,“我好像……慢慢活过来了。
”“我习惯了家里有你的声音,习惯了你的温度,习惯了……你这个人。”他伸出手,
似乎想碰碰“我”也就是他自己身体的脸,又颓然放下,“小妍,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。
只是……我哥的事,林深的事,是我心里一个巨大的疤,我不敢碰,更不敢跟你说。
我怕……怕你知道了,会觉得我这个人……太沉重,太复杂,怕你……”“怕我嫌弃你?
怕我离开你?”我替他说完。他默认了,垂下了头。信息量太大,像海啸一样冲击着我。
愤怒、震惊、荒谬、还有一丝丝……难以言喻的心疼,在我胸腔里翻滚。“所以,
”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,“我们现在这样,身体互换,又是怎么回事?
纪念日那天的红酒和菜……”他皱起眉:“红酒是我让宋助理买的,
菜……是我妈让老宅那边的张婶做好了送来的。”他猛地顿住,脸色变了,
“难道……”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个方向。“你妈?”我难以置信。“不可能!
”他下意识反驳,但眼神明显动摇了。他妈,我那高贵的婆婆,
一直觉得我这个儿媳妇配不上她儿子,门不当户不对,明里暗里没少给我使绊子。“查!
”我当机立断,把旧手机塞进口袋,“用你的身份,查那天红酒和食材的来源!还有,
我要去医院,看看林深。”“不行!”他立刻反对,带着紧张,“林深那边……”“许临!
”我打断他,用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,“现在被困在对方身体里的是我们俩!
搞清楚这一切的根源,找到换回来的办法,才是当务之急!林深是你哥的牵挂,
也是你心里的结。现在,这也是我的事!”他看着我,眼神挣扎,最终败下阵来:“……好。
我让宋助理去查。医院那边……我让李姐陪你去。林深一直在城郊的慈安疗养院VIP区,
李姐知道地方,她是我哥……以前专门请来照顾林深的阿姨,很可靠。”李姐,
是我们家的住家保姆,平时话不多,做事很稳妥。原来她还有这层身份。“行。”我点头,
“你赶紧联系宋助理。还有,找个靠谱的借口,我这几天没法去公司了。
”“就说……我身体不适,需要休养几天,重要文件送到家里。”他很快进入状态,
拿出“我”的手机开始打电话。看着“我”那张脸,熟练地安排着公司事务,
语气冷静条理清晰,我心情复杂得要命。这混蛋,用我的身体倒是挺顺手!很快,
宋助理的电话接通了。“许总,夫人?”宋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。毕竟,
现在是“夫人”在用“许总”的手机给他打电话。“是我,”我用许临的声音,
尽量模仿他平时的冷峻,“宋助理,三周年纪念日那天,餐厅的红酒和送到家里的食材,
是谁经手的?具体采购渠道,我要最详细的记录,立刻去查。”“好的许总,马上办。
”宋助理专业地应下。挂了电话,我对上“许临”的目光。“我去换衣服,然后去找李姐。
”他点点头,眼神里还有担忧:“……小心点。”“管好你自己。”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,
转身去找能穿的衣服。妈的,这身体太不方便了!一个小时后,
我开着许临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,载着沉默的李姐,驶向城郊的慈安疗养院。
李姐坐在副驾,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。她五十多岁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
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眼神很温和。“李姐,”我主动开口,用着许临的声音,“这些年,
辛苦您照顾林深小姐了。”李姐似乎有些意外我会主动提起,侧头看了我一眼,
轻轻摇头:“许先生客气了。这是我分内的事。暖暖……许暖少爷当年对我有恩,临终托付,
我尽心而已。”她提到“许暖少爷”时,语气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和怀念。
“能……跟我说说许暖哥和林深姐的事吗?”我试探着问。我需要了解,越详细越好。
李姐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回忆,又似乎在斟酌。“暖暖少爷,和临少爷……虽然是双胞胎,
但性子很不一样。”她慢慢开口,声音平缓,“暖暖少爷像太阳,走到哪儿都暖洋洋的,
爱笑,话也多,没什么架子,对我们这些帮佣都很和气。林深小姐性子软,有点内向,
但人特别好,很善良。”“暖暖少爷追林深小姐的时候,可闹腾了。
”李姐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,“在宿舍楼下弹吉他唱歌,结果被宿管阿姨泼了水。
天天变着花样给林深小姐送早餐,自己做的,那叫一个难吃,
林深小姐每次都红着脸吃完……”“他们感情真好。”我感慨。“是啊。
”李姐眼神黯淡下来,“出事前一个月,暖暖少爷还偷偷问我,
求婚戒指选什么样的好……他说想给林深小姐一个惊喜。”我心里一阵发酸。
“出事那天……是林深小姐的生日。”李姐的声音低沉下去,
“暖暖少爷特意提前从外地赶回来,想给她过生日。路上……就……”她没再说下去,
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“后来,临少爷就接手了。”李姐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,
“他话更少了,人也更冷了。但医院那边的事,他安排得一丝不苟,最好的医生,
最好的设备,最好的护工……费用从来没断过。他定期去看林深小姐,
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,也不说话,就那么看着。”“他……很痛苦。”我低声说。“嗯。
”李姐点点头,“背着两条命,哪能不重呢?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。公司,老爷子,
还有林深小姐……直到后来,遇见了您。”李姐转过头,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:“许先生,
夫人她……是个好人。像个小太阳似的。临少爷他……虽然嘴上不说,但他这几年,
气色好了很多,人也……没那么沉了。我看得出来。”小太阳?我?我有点想笑,
又有点想哭。原来在别人眼里,我是这样的。车子驶入慈安疗养院。环境清幽,像个大花园。
VIP区更是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。在李姐的带领下,我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套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