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日头毒得像要把人晒化，操场边的白杨树叶子卷着边，
叶片间藏着的蝉像是铆足了毕生力气，“知了——知了——”的嘶鸣一波叠着一波，
撞在教学楼的砖墙上又弹回来，混着空气里蒸腾的热浪，把整个世界都泡在沸水里似的，
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。阳光斜斜地切开玻璃窗，在积着粉笔灰的课桌上投下狭长的光斑，
浮尘在光柱里疯了似的跳舞。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，白景航把胳膊肘弯起来垫在下巴底下，
半边脸埋在蓝白校服袖子里，露出的后颈沁着层薄汗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。他的睫毛很长，
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，连带着把周遭的吵闹都隔远了些。
前桌的胖子正和同桌掰扯着昨晚的球赛，
唾沫星子溅在陈默的椅背上：“我跟你说最后那个三分球绝对走不了！
裁判眼瞎……”斜对角的女生们在拆薯片袋，窸窸窣窣的声响里夹着细碎的笑，
不知谁说了句什么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哄笑，惊得窗台上的粉笔盒晃了晃。更有甚者，
几个男生拿着纸飞机在过道里追逐，纸飞机擦着讲台的桌角飞过去，
撞在黑板上发出“啪”的轻响。可这些都没能惊动他。白景航的呼吸依旧匀净，
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黏在皮肤上，像搁浅在浅滩的海藻。他大概是梦到了什么，
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随即又松开，嘴角甚至微微翘了翘。窗外的蝉鸣还在疯长，
教室里的喧闹像开了闸的水，可他趴在那里，像被整个夏天遗忘在角落里的一块冰，
独自沉在自己的清凉里，连阳光落在他后颈上的温度，都仿佛柔和了几分。“哎哎哎，
你们几个别闹了行不行？”坐在中间排的陈默胳膊肘捅了捅前桌还在抢漫画书的男生，
又转头瞪了眼正往白景航桌上扔纸团的家伙，声音压得低却带着急：“没长眼啊？
没看见白哥睡得正沉？”他往最后一排瞥了眼白景航，可越是这样，
陈默心里越没底——谁不知道白景航这脾气，睡着的时候被吵醒，那跟踩了炸药包没两样。
“真不是我吓唬你们，”陈默压低了声音，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忌惮，
“白哥这人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，上周三班那小子就因为打球时撞了他一下，结果呢？
连着三天被堵在巷子口‘谈心’，最后哭着喊着求老师调班。”他顿了顿，
目光扫过那些还在蠢蠢欲动的家伙，眼里的警告更重了：“白景航在这学校里是什么分量？
校霸这俩字是白叫的？上次有人在他课本上画乌龟，
第二天那家伙的自行车胎就被扎成了筛子，书包还挂在了教学楼顶的避雷针上。
”“他现在是没醒，真要是被你们闹起来了，”陈默啧了声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，
“到时候他要是翻了脸，你们哭都找不着调。我这话放这儿了，真出了事，
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们——到时候谁也护不住。”话音刚落，
最后一排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动静，像是白景航动了下胳膊。陈默瞬间闭了嘴，
教室里的喧闹也跟着卡了壳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，偷偷往最后一排瞄去。还好，
外套下的身影只是换了个姿势，又没了声息。陈默松了口气，
却还是狠狠瞪了眼刚才最闹腾的男生，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：再作妖，有你好果子吃。
教室后排的纸团还悬在半空没落地，靠窗的男生正猫着腰准备扑过去抢漫画，
陈默的警告还卡在喉咙里——就在这时，教室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
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，像被按了暂停键。班主任李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，
皮鞋踩在水磨石地上发出规律的“嗒嗒”声，目光扫过教室时，
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小动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而在李老师身后，跟着一个女生。
她微微低着头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，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马尾，
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悠，发尾扫过淡蓝色的校服领口。身上的白衬衫洗得干干净净，
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，露出细白的手腕，手里抱着一本包着浅绿书皮的笔记本，
手指纤细，指尖微微蜷着，一看就是那种会把课本保护得簇新的好学生。她的皮肤很白，
在午后的阳光里透着点淡淡的粉，眼睛垂着，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，遮住了眼底的情绪，
只露出乖巧抿着的嘴角，站在讲台边时，背脊挺得笔直却又带着点怯生生的拘谨，
浑身都透着股干净又温顺的气息，和这个总弥漫着躁动气息的教师格格不入。“都安静点。
”李老师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放，敲了敲黑板擦，“介绍一下，这是新来的转学生，
以后就是咱们班的一员了。”她侧过身，示意女生上前：“你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。
”女生往前挪了半步，声音细细软软的，像含着点初秋的露水：“大家好，我叫林念瑶，
刚从别的地方转来，以后请多指教。”说完，她还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，抬眼时，
目光飞快地扫过教室，带着点初来乍到的羞涩。就在这时，最后一排传来一声轻响。
是白景航动了。搭在头上的校服外套滑了下来，露出他刚睡醒的脸。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，
带着被压出的褶皱，眼睛半眯着，还蒙着层没睡醒的水汽，喉结滚了滚，
发出一声低哑的轻哼。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，眼神涣散地扫了圈骤然安静的教室，
最后落在讲台上那个陌生的身影上。女生恰好也在这时转头，
目光不经意间撞进他带着点戾气的眼底。林念瑶像是被烫到一样，飞快地收回视线，
耳根悄悄泛起一层薄红，又低下头，手指紧张地捏紧了怀里的笔记本。
而白景航的目光在她那根晃悠的马尾辫上顿了两秒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，
随即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，重新闭上眼，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识的扫视。
只是那原本松垮的坐姿，不知何时悄悄坐直了些。李老师清了清嗓子，
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一周，最后落在了最后一排——白景航旁边那个常年空着的座位上。
“林念瑶，你就先坐那里吧。”她指了指那个位置，语气温和，“正好那个座位一直空着，
离窗户近，光线也好。”林念瑶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，脚步顿了顿。
那个座位紧挨着白景航，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。男生还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，
校服外套滑到了肩膀上，露出线条冷硬的侧脸，眼尾微微下垂，看着有些漫不经心，
却又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。刚才那一眼撞进他眼底的戾气还没散去，
林念瑶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，指尖攥着的笔记本边缘都被捏出了浅浅的褶子。“去吧。
”李老师催促了一句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抱着笔记本，脚步轻轻巧巧地穿过过道。
在这过分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经过白景航身边时，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，
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搭在桌沿的手——指节分明，虎口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，
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。男生似乎没在意她的存在，依旧闭着眼，
只是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。直到拉开椅子坐下，林念瑶才悄悄松了口气，
刚想把笔记本放在桌上，后颈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。“新来的？
”低哑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，像砂纸轻轻蹭过耳膜。林念瑶浑身一僵，猛地转过头，
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。白景航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，正微微侧着头看她，
睫毛上还沾着点阳光的金粉，眼神却已经没了刚才的迷蒙，锐利得像淬了冰，
直勾勾地盯着她。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，连李老师都顿了一下，
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。陈默更是在心里叫苦不迭——完了，这尊大佛还是醒了。
林念瑶被他看得有些发慌，手指绞着校服衣角，小声应道：“嗯……我叫林念瑶。
”“林念瑶。”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，尾音拖得长长的，像是在品味什么。说完，
他没再看她，重新靠回椅背，目光望向窗外，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，把那道疤痕也衬得清晰了些。林念瑶愣在原地，脸颊有些发烫。
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，只能默默地把笔记本摊开，假装认真地看上面的空白页，
耳朵却忍不住捕捉着旁边的动静。男生没再说话，只是偶尔会有指尖敲击桌面的轻响，
笃、笃、笃，节奏漫不经心，却像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。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，
热浪依旧翻滚，可教室里的气氛却变了味。原本偷偷打量新同学的目光，
此刻都带着点紧张和好奇，落在最后一排那两个相邻的座位上。林念瑶低着头，
能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扫过她的侧脸。她悄悄抬眼，
正好对上林景航转过来的目光，那双眼睛里藏着点玩味，像猫捉老鼠时的漫不经心。
她慌忙低下头，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这个叫白景航的男生，
和她想象中的“校霸”不太一样。他不凶，却比想象中更让人紧张。
而白景航看着女生泛红的耳根，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忽然乱了半拍，他别开脸，
望向窗外那棵被晒得蔫蔫的白杨树，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些。这个新来的，好像有点意思。
下课铃声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，尖锐地划破了教室里沉闷的空气，
惊得趴在桌上打盹的同学猛地抬起头，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。
喧闹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，
子摩擦地面的吱呀声、书本被胡乱塞进书包的哗啦声、还有同学间兴奋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，
整个教室刹那间活了过来。就在这时，
一个穿着松垮校服、嘴角挂着几分痞气笑容的男生晃了过来，他正是陈默。
他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，眼神带着点戏谑打量着刚转来没几天的林念瑶，刻意压低了声音，
却又刚好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听清：“哎呦，
这可真是稀罕事儿——你是头一个敢坐在白哥旁边的女生呢。”他顿了顿，像是在卖关子，
见林念瑶抬起头，清澈的眼眸里带着几分疑惑，便又添了把火：“我可得跟你提个醒，
白哥在咱们学校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，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劲儿，谁敢轻易往他跟前凑啊？
教室后排那片儿，基本就是他的专属领地，旁人路过都得轻手轻脚的。
你这新来的胆子倒是大，不过啊，往后可得当心点，别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。”话音刚落，
坐在旁边的白景航原本正垂着眼皮收拾东西，闻言猛地抬起眼，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淬了冰，
冷冷地瞪了陈默一眼。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慑力，
瞬间让周围的喧闹都静了半拍：“你话太多，和陈默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符合。”说完，
他也不管陈默是什么反应，抓起桌上的单肩包往肩上一甩，拉链划过布料的声音干脆利落。
他起身时动作幅度不大，却自带一股气场，路过林念瑶座位旁时，
带起一阵淡淡的、像是洗过的白衬衫晒过太阳的清爽气息，快得让人抓不住。“哎，白哥，
白哥！”陈默脸上的痞笑瞬间垮了下来，赶紧颠颠地追了出去，
走廊里传来他略显讨好的声音，“别生气啊白哥，我就是跟新同学开个玩笑，
没别的意思……”林念瑶坐在座位上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，
目光追随着白景航离去的背影。他的步伐很快，背影挺拔，
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量身定做般妥帖，和刚才陈默那副松垮的样子截然不同。
她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男生。上课的时候，他大多时候在睡觉，侧脸线条干净利落，
睫毛很长，垂下来时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，安静得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隔了层膜。
偶尔抬起头听讲，眼神专注得惊人，仿佛能将黑板上的字钉进眼里。
刚才陈默说他是“学校里的人物”，可他看起来明明很冷淡，既不跟人起冲突，
也不见有人围着他打转，身上却又确实有种让人不敢随意搭话的疏离感。
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？是陈默口中那种不好惹的“刺头”，
还是仅仅只是性格孤僻、不喜与人交往？林念瑶轻轻蹙了蹙眉，心里像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，
漾开一圈圈疑惑的涟漪。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落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，
留下一块温暖的光斑，却丝毫驱散不了他身上那层神秘的薄雾。林念瑶转过来之前，
就听说过白景航的一些事，他可是刺头，有名的不敢惹他。下课铃响起，
林念瑶刚想收拾书本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就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。"喂，转学生，
"女生一脚踩在林念瑶的椅子上，"听说你成绩很好？期中考试就在下周，借我抄抄呗？
"林念瑶的后背紧贴着墙壁："我...我不作弊...""哟，还挺清高？
"女生冷笑一声，伸手就要揪她的头发。"滚开。"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。
白景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林念瑶桌前，他比那女生高出大半个头，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对方。
"白、白哥..."女生的气焰瞬间灭了，"我就是跟她开个玩笑...""我说，滚开。
"白景航一字一顿地说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。女生灰溜溜地走了。
林念瑶抬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背影，心跳突然变得很快。"谢谢..."她小声说。
白景航转过身，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，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："不用。"放学后，
林念瑶被留下来做值日。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她擦完黑板，突然听到一阵钢琴声从走廊尽头传来。那旋律忧伤又美丽，
像是有人在诉说着无法言明的心事。林念瑶循着声音走去，停在一间废弃的音乐教室门口。
透过门缝，她看见白景航坐在钢琴前，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。
夕阳的余晖穿过百叶窗，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那一刻的他，
与白天那个冷漠的"校霸"判若两人。琴声戛然而止。"偷看别人是不礼貌的，转学生。
"白景航头也不回地说。林念瑶慌乱地后退一步，却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的扫把。
白景航走过来拉开门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"对不起，我只是..."林念瑶的脸烧了起来。
"这是什么？"白景航挑眉。"你弹得真好。"她鼓起勇气说。白景航愣了一下，
随即移开视线："别告诉别人。""为什么？你这么有才华...""不需要。"他打断她，
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，"走吧，天快黑了。"他拎起书包大步走在前面，
林念瑶小跑着跟上。走到校门口时，白景航突然停下脚步。"你家住哪？
""青松小区...""顺路，一起走。"林念瑶惊讶地睁大眼睛，
白景航已经走到前面去了，她只能看见他泛红的耳尖。接下来的日子，
白景航总是"恰好"出现在林念瑶需要帮助的时候。当她抱着一摞作业本摇摇欲坠时，
他会一声不响地接过去一半；当她被体育课上的篮球砸中时，
他会冷着脸把肇事者拎过来道歉；当她因为解不出数学题皱眉时，
他会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推到她面前。期中考试那天，林念瑶发现自己的铅笔不见了。
她急得眼眶发红，突然一支削好的铅笔被放在她桌上。"用我的。"白景航低声说。
"那你怎么办？"他耸耸肩："反正我也考不好。"成绩出来后，林念瑶是年级第一，
白景航依然是倒数。李老师宣布由林念瑶负责组建学习小组，帮助成绩差的同学。
"白景航就交给你了。"李老师拍拍林念瑶的肩膀。放学后的图书馆，
林念瑶小心翼翼地把习题册推到白景航面前："这道题其实不难，
我教你..."白景航单手支着下巴，目光却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："嗯。
""你...你有在听吗？"林念瑶抬头，撞进他专注的目光里。"在听。
"白景航勾了勾嘴角，"你继续。"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，敲打着玻璃窗。
图书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，灯光在白景航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"雨好大..."林念瑶担忧地看着窗外。白景航合上书："我送你回家。
"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，白景航把伞往她那边倾斜，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淋湿了。
林念瑶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。"你为什么总帮我？
"她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已久的问题。白景航的脚步顿了顿："因为...""白景航！
"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。几个穿着别校校服的男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，
为首的男生一脸不善："可算找到你了。"林念瑶感到白景航的身体瞬间绷紧，
他把她往身后拉了拉："赵明辉，我们的事别牵扯别人。""哟，交女朋友了？
"赵明辉讥笑道，"那就更有意思了。"白景航的眼神骤然变冷："你敢动她试试。
""试试就试试！"赵明辉猛地推了林念瑶一把。下一秒，
白景航的拳头已经落在了赵明辉脸上。雨幕中，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