穹灵第一次见到玄戈,彼时她正蹲在忘川河畔,用指尖拨弄着凝结成冰的彼岸花,那些琉璃般的花瓣在她掌心碎成星屑,又顺着指缝落回忘川深处。
古界万年冰封,连时间都仿佛被冻成了透明的琥珀,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寂静,独居古界上万年,直到那道金红色的流光撕裂天幕,带着灼人的热浪砸进不远处的冰川,她抬头望向天幕,那里正裂开一道金红色的缝隙,灼热的气息穿透亘古的严寒,在冰面上烫出滋滋的白烟。
玄戈的战甲上还淌着墨色的魔血,混着碎冰在雪地上晕开诡异的图案。他拄着半截断裂的长枪站起身,肩甲上狰狞的裂痕里嵌着魔族的骨刺,可那双鎏金眼眸扫过四周时,依旧带着睥睨三界的威仪。
当视线落在穹灵身上时,他明显愣了一下,女孩穿着素白的裙衫,冰蓝色的长发垂落肩头,发梢凝结着细小的冰晶。
她仰头看他的模样,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雪精灵,纯粹得让人心头发紧。
玄戈握紧枪杆的手指骤然收紧,指节泛白——这就是天帝也要躬身行礼的穹灵公主,三界唯一的光,自诞生便居于古界的神主。
“公主。”他单膝跪地的动作牵扯到伤口,喉间溢出一声闷响,玄色披风上的金线在风雪中微微颤动,“属下玄戈,奉天帝谕令,前来古界”。
穹灵歪着头看他,她见过古界的雪豹用这样的姿势匍匐在冰面,也见过忘川底的老龟缩起四肢,但从未见过谁能把屈服做得如此挺拔。
她伸出手,指尖快要触到他染血的鬓角时,玄戈猛地偏过头,神情略显不自然。
“你的血是热的。”她收回手,看着指尖沾染的温热液体在寒气中凝成细小的血珠,“古界的东西都是冷的。”
玄戈迟疑的摸了摸自己的披风,缓缓抬起头看了穹灵一眼,又默默的放下了摸披风的手。穹灵忽然想起守界老仙说过,她诞生那日,九天星河曾为她倾泻万丈光焰。
“万年之期已至。”玄戈的声音比古界寒风更冷,却在提及某事时添了丝凝重,“北溟魔族封印出现裂痕,赤灭的气息正在外泄。”
穹灵的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花。她指尖轻弹,冰面倒映出北溟防线的景象:魔气翻涌如墨,天兵的银甲在黑雾中点点消融。
“天帝又来求我了?”她忽然轻笑出声,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玄戈错愕的脸,“他该知道,我不爱管三界琐事。
玄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天界谁不知道,这位真神自睡梦中醒来便选择居于古界,并非谁能强迫。当年天帝为求她赐下一缕神息加固封印,在界外跪了九九八十一天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的玉简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:“魔族异动已非天兵能压制,天帝说……”。
“说我若不出手,三界将生灵涂炭?”穹灵接过玉简的动作轻得像拈起一片雪花,灵力扫过的瞬间,玉简上浮现的魔族图腾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。
她眉头微蹙,将玉简掷回给他,“古界是我的居所,不是牢笼。我留下,只因喜欢这里的安静。”
玄戈接住玉简的手在颤抖。他想起临行前天帝凝重的神色,想起北溟防线不断传来的战报,想起那些在魔气中消融的天兵魂魄。
“公主血脉能净化万魔,”他抬起头,鎏金眼眸里映着她冰雕玉琢的脸,“属下愿以性命为质,护您周全。”
穹灵忽然伸手抚上他的眉心。她的指尖带着万年不化的寒气,却奇异地抚平了他眉宇间的焦灼。
“玄戈,”她轻声说,冰蓝色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,“你知道古界的雪为什么不化吗?”
没等他回答,她已经收回手,转身走向冰原深处,素白的裙摆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,像一道正在愈合的伤口。
“下月此时,若你还活着,就带壶天界的桃花酒来。”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轻,“我或许会告诉你答案。”玄戈望着她消失在冰雾中的背影,握紧了手中的长枪。枪尖倒映着他银白的发梢,也映着天际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缝。
他忽然想起守界老仙说过,穹灵公主的眼泪能化作星辰,只是万年来,从未有人见过她流泪。战靴踏过雪地的声音渐远,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。
那些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覆盖,仿佛从未存在过,只有玄戈披风上遗落的一枚银扣,还在冰原上闪烁着微弱的光,像一颗等待被拾起的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