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最后一声呜咽，彻底沉寂下来。
林墨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时间——03:00，荧光绿的数字像枚烧红的针，
扎得她眼睛发酸。办公区的日光灯管坏了一半，剩下的几盏也透着昏黄，
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，歪歪扭扭地趴在格子间的挡板上。桌上的速溶咖啡空了七袋，
包装袋揉成皱巴巴的球，堆在键盘旁，像座微型的垃圾山。“第17版了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
指尖划过触控板，PPT上的柱状图依然刺眼。南区消费数据的异常波动像块顽固的污渍，
怎么调整参数都无法合理化。明天早上九点，
这份关乎市场部下半年预算的方案就要摆在张总监的办公桌上，而她负责的核心板块，
至今还是个填不上的窟窿。三个月前带教老师王鹏突然离职时，
曾拍着她的肩膀说：“盛华的市场部就像台精密的咖啡机，每个人都是颗咖啡豆，
不被磨成粉，就熬不出能打的方案。”当时她只当是句玩笑，直到连续熬了七个通宵，
才懂这话里藏着的疲惫——咖啡渍早就在她的白衬衫袖口结了痂，洗不掉，也磨不去。
“咔嗒。”身后传来轻响，林墨猛地回头，心脏在胸腔里撞出闷响。
办公区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泛着诡异的绿光，照亮个颀长的身影，正站在打印机旁，
手里拎着个黑色双肩包。是周明轩。这个刚入职两周的实习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，
袖口卷到小臂，露出腕骨上块淡青色的胎记，形状像片被揉皱的枫叶。
他似乎没料到会撞见人，手里的U盘差点掉在地上，弯腰去捡时，后腰的衬衫被扯起，
露出道陈旧的疤痕，像条褪色的蚯蚓。“林姐？”他直起身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
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后，像是在遮掩什么，“您还没走？”林墨压下心头的异样，
指了指屏幕：“卡在数据上了，南区这组数据太奇怪。
”她注意到周明轩手里的咖啡杯——不是公司茶水间的纸杯，
而是个印着星芒百货logo的马克杯，杯壁上还沾着圈褐色的渍痕。星芒百货。
这个名字像根刺，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三个月前王鹏离职前，
曾在深夜给她发过条莫名其妙的消息：“星芒的账，算不清就别算，保命要紧。
”当时她只当是老员工的职场调侃，没放在心上，直到上周整理旧档案，
才发现这家商场和盛华的死对头启明资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“南区？
”周明轩把马克杯放在她桌上，杯底的水珠洇进桌垫，晕开一小片深色，
“是不是星芒百货那块？”林墨猛地抬头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这份数据属于内部机密，
连部门老员工都未必清楚具体标的，
一个刚来两周的实习生怎么会……周明轩的指尖在杯沿画着圈，
目光落在她桌角的咖啡渍上：“听茶水间阿姨说的，她们说三年前星芒出事后，
盛华就再也没接过那边的案子。”他顿了顿，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，
“我认识家数据公司，或许能帮上忙。”名片是哑光黑的，边缘烫着暗金色的花纹，
正面只有“夜河数据”四个字，字体是老式的宋体，透着股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郑重。
背面用钢笔写着行小字，笔尖力道很重，几乎要划破纸背：“凌晨四点前有效，过时不候。
”“夜河数据？”林墨捏着名片，纸质厚实得像块硬纸板，“没听过，靠谱吗？
”行业里的野数据公司她不是没接触过，去年有个合作方为了抢单，伪造了整组消费数据，
最后害得项目组赔了三百万，负责人直接被调去了后勤。周明轩的目光掠过她的咖啡杯，
突然笑了笑，左边嘴角陷下去个浅浅的梨涡：“王鹏老师以前也用过他们的数据，
说比官方统计还准。”他说这话时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骨的胎记，
动作和王鹏思考时的习惯惊人地相似。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。王鹏离职前，
确实跟她提过有家“只在深夜开门”的数据公司，但从未说过名字。更让她在意的是，
周明轩怎么会知道王鹏的习惯？人力资源部的入职档案里，
明明写着他是通过校园招聘进来的，和王鹏毫无交集。“怎么联系？”她捏紧名片，
边缘硌得指腹发疼。现在离截止时间只剩六个小时，她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周明轩报了个座机号码，没有区号，只有七位数，像是老式的内部电话。“直接打这个号，
说是我介绍的就行。”他背起双肩包，走到格子间门口时突然回头，“对了林姐，
速溶咖啡的植脂末伤胃，下次试试手冲的吧，王鹏老师以前总喝。”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后，
林墨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很久。办公区的时钟滴答作响，秒针每跳一下，窗外的天就亮一分。
她拉开抽屉，里面躺着王鹏临走前留的录音笔，黑色的笔身被磨得发亮，侧面贴着张便利贴，
是王鹏龙飞凤舞的字迹：“遇到拿不准的事，多听少说。”她按下录音键，深吸一口气，
拨通了那个七位数的号码。“嘟——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，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杂音，
像无数只飞虫在振翅。过了大概三秒，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，
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：“要什么？”“盛华集团南区近半年的消费数据，
尤其是星芒百货周边的。”林墨的声音在发抖，“你们能提供吗？”“地址。
”对方直接打断她，报出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地址——盛华写字楼28层天台。
林墨握着听筒的手瞬间冰凉。她在这栋楼待了三年，从转正那天起就听老员工说，
28层天台在三年前就封了。那天有个穿西装的男人从上面跳了下来，
据说落地时手里还攥着份数据报告，血溅在楼下的玻璃幕墙上，像朵炸开的红玫瑰。
后来每次下雨，都有人说能在玻璃上看见模糊的手印。“天台封了，电梯到不了。
”她的声音发紧。“消防通道。”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，忙音尖锐得像警报，
刺得她耳膜嗡嗡作响。录音笔还在运转，绿色的指示灯明明灭灭。
林墨看着屏幕上卡住的柱状图，又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色，
突然抓起桌上的工牌——上面有紧急情况下打开消防通道的权限码。
王鹏的话在耳边回响：“有时候真相就藏在最吓人的地方。”她拉开椅子站起来，
格子间的挡板在晨光里投下斑驳的影子，像张巨大的网。咖啡渍在键盘上结的痂突然脱落，
掉在地上，发出轻微的声响，在这空旷的办公区里，却像声惊雷。
2消防通道的门比想象中难推，林墨用肩膀撞了三次，才勉强撞开条缝。
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涌出来，呛得她直咳嗽。她打开手机手电筒，
光柱扫过布满蛛网的楼梯扶手，在墙上照出片斑驳的霉痕，像幅抽象的地图。
楼梯是水泥浇筑的，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。她数着台阶，一阶，两阶……每上一层，
空气就冷一分，到15层时，已经能看见台阶缝里结的白霜，像是有人往里面撒了把盐。
“咔嗒。”上方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，像是有人在转动门把。林墨猛地关掉手电筒，
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，心脏撞得肋骨生疼。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，
粗重得像台破旧的鼓风机，在这死寂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。脚步声慢悠悠地往下走，一步，
两步，踩在台阶上发出“咚、咚”的闷响，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。林墨屏住呼吸，
借着安全出口指示灯微弱的绿光，看见道黑色的影子在18层的拐角处停顿了一下，
然后继续往下。影子的步伐很奇怪，左腿似乎不太利索，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，
像是拖着什么重物。林墨想起三年前跳楼的那个男人——档案里写着他左腿有旧伤，
是年轻时常年出差落下的关节炎。脚步声在16层停住了。林墨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，
疼得她眼前发黑。她能听见影子在哼一支调子，很老的曲子，像是上世纪的上海滩老歌，
旋律哀怨得让人头皮发麻。她小时候在祖父的收音机里听过这支歌，叫《夜上海》，
据说当年很多舞厅的舞女都爱唱。过了大概五分钟，脚步声重新响起，慢慢往下，
最终消失在7层的方向。林墨瘫在台阶上，浑身的冷汗把衬衫都浸透了，贴在背上像块冰。
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，03:40，离凌晨四点只剩二十分钟。“不能退。
”她咬着牙站起来，重新打开手电筒。光柱扫过18层的门缝，
看见里面掉着个东西——像是枚金属徽章，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。她深吸一口气，
推开18层的门。徽章躺在积灰的地板上，是枚铜质的五角星，边缘已经氧化发黑，
背面刻着“盛华07”的字样。林墨认得这个徽章，
在王鹏的抽屉里见过一模一样的——那是盛华早期员工的纪念章，编号代表入职顺序，
07号，正是三年前跳楼的前市场总监，陈星。“他来过这里。”林墨捏着徽章，
指腹蹭过上面的刻字，突然想起王鹏的话，“陈星不是自杀，他是被人推下去的。
”她把徽章塞进牛仔裤口袋，继续往上爬。到27层时，楼梯间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，
灌进来的冷风裹挟着股熟悉的味道——是星芒百货特有的香氛，
甜腻的栀子花香里混着点木质调，王鹏的办公室以前总喷这个。“还有五层。
”林墨裹紧衬衫，指尖在工牌的权限码上反复摩挲。28层的门把手上缠着圈铁链，
锁是把老式的铜锁，锁孔里积满了灰尘，像是很久没被打开过。她输入权限码，
铁链“咔嗒”一声弹开，锁芯里传出齿轮转动的轻响，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。
推开铁门的瞬间，一股浓烈的檀香扑面而来，混杂着雨水的潮气，
让她想起祖父的祠堂——每次祭祖时，香炉里就飘着这样的味道。天台比想象中宽敞，
地面铺着的青石板已经开裂，缝隙里长满了青苔。风很大，吹得她的头发乱舞，
贴在脸上像无数只小手在抓挠。远处的霓虹灯在云层里晕开，把天空染成片浑浊的橘红色，
像杯打翻的鸡尾酒。“来了？”沙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，林墨猛地转身，
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，看见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天台边缘。他的肩膀很宽，
身形和王鹏有些相似，右手拎着个银色的金属盒，盒子大概有13寸笔记本电脑那么大，
表面印着“夜河数据”的logo，是烫金的宋体，和名片上的字体如出一辙。“数据呢？
”林墨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。男人的左手插在口袋里，肩膀微微晃动，
像是在压抑某种不适——王鹏有严重的肩周炎，阴雨天总会这样晃肩膀。男人转过身，
帽檐压得很低，只能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，和嘴角叼着的烟。
烟头上的红光明明灭灭，照亮他高挺的鼻梁，和鼻梁左侧那颗痣——王鹏的同样位置，
也有颗一模一样的痣。“先说好，这数据不完整。”男人吐了个烟圈，
烟雾在风里瞬间散成碎片，“启明资本昨天刚买走完整版，这是他们筛剩下的，
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把金属盒扔过来，“对付你们的方案，够用了。”林墨接住盒子，
入手冰凉，沉甸甸的，像是灌了铅。盒子的侧面有个指纹识别区，她把拇指按上去，
屏幕亮了，弹出个输入密码的界面。“密码是盛华的成立日期。”男人重新点燃一支烟，
打火机的火苗映亮他眼底的红血丝，“19980618。”林墨输入密码，
盒子“咔嗒”一声弹开，里面是块10寸的触控屏，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。
她滑动屏幕，找到星芒百货的条目，
瞳孔猛地收缩——近三个月的客流量增长曲线陡峭得像座悬崖，300%的增幅后面，
标着行红色的小字：“数据来源：启明资本内部流转件”。“这是……”她的声音发颤。
“启明故意放出来的假数据。”男人走到她身边，风掀起他的帽檐，
露出半张熟悉的脸——确实是王鹏，只是瘦了很多，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，
“他们想让盛华掉进坑里，以为星芒还有油水可捞，其实这家商场早就空了，
里面的商户都是启明找来的托儿。
”林墨想起上周去星芒百货调研的场景——商场里确实人来人往，但大多行色匆匆，
手里空空如也，根本不像购物的顾客。当时她只当是工作日人少，现在想来，
那些“顾客”的步伐都出奇地一致，像是被人用提线木偶操控着。“为什么要帮我？
”她盯着王鹏的眼睛，“你明明已经离职了。”王鹏掐灭烟头，
指腹在金属盒上轻轻敲击：“因为陈星。”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，带着种压抑的痛苦，
“三年前他发现启明用星芒洗钱，想举报，结果被张总监联手启明的人换了数据，
反咬一口说他商业欺诈。”天台的风突然变大，吹得青石板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。
林墨想起王鹏抽屉里的照片——陈星站在盛华老办公楼前，手里举着枚五角星徽章，
笑容灿烂得晃眼。照片背面写着行字：“07和12，要永远守住盛华。”王鹏的入职编号，
正是12。“那个实习生，周明轩……”林墨的声音在发抖。“是陈星的儿子。
”王鹏望着远处的霓虹灯，眼底泛起一层水雾，“陈星跳楼那天，他就在楼下，
亲眼看着他爸掉下来。这三年他一直在查真相，我帮他进盛华，就是想让他离证据近一点。
”林墨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，闷得喘不过气。她想起周明轩腕骨上的胎记，
想起他后腰的疤痕——陈星的档案里写着，他儿子小时候出过车祸，后腰缝过七针。
金属盒突然发出“嘀”的一声，屏幕上弹出个窗口，显示有新文件传入。林墨点开文件，
是段监控视频，画面里张总监的助理深夜潜入陈星的办公室，正在替换电脑里的数据盘，
而张总监就站在门口望风，手里把玩着枚钢笔——那钢笔的牌子，
和启明资本CEO常用的那支一模一样。“这是……”“陈星生前藏在消防通道的监控备份。
”王鹏的声音带着哽咽，“他知道自己可能出事，提前在18层装了针孔摄像头。
”他指着林墨的口袋，“你刚才在18层捡到的徽章，就是摄像头的触发装置，
只有陈家人的指纹能打开。”林墨掏出那枚“盛华07”的徽章，
突然明白周明轩为什么要在凌晨出现在办公室——他根本不是忘拿U盘，
而是想引导她来天台，来发现这一切。远处传来鸡鸣，天终于亮了。王鹏拍了拍她的肩膀，
转身走向消防通道：“数据你拿着，剩下的事，交给你们了。”他的步伐有些蹒跚，
左腿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，和刚才在楼梯间听到的脚步声一模一样。
林墨抱着金属盒站在天台边缘，风里的檀香渐渐散去，
取而代之的是咖啡的焦香——楼下的星巴克开始营业了。她低头看了眼腕表，04:00，
正好卡在名片上的截止时间。金属盒的屏幕暗下去，映出她的脸，
眼神里的迷茫已经被某种坚定取代。王鹏说得对，有些真相，总得有人去揭开，
哪怕要爬过28层的楼梯，哪怕要面对藏在黑暗里的东西。她转身走向消防通道，
口袋里的徽章硌着掌心，像块发烫的烙铁。楼梯间的《夜上海》旋律再次响起，
这次却不再哀怨，反而透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，像是有人在说：“别怕，往前走。
”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一块被打碎的金色拼图。
林墨把金属盒塞进抽屉深处，用一叠旧报表盖住，指尖划过冰凉的盒面时，
突然想起天台上王鹏的眼神——那里面藏着的，除了疲惫，还有种近乎悲壮的决绝。“林墨，
张总监叫你。”部门助理小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，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小姑娘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，看见林墨眼下的乌青，忍不住咋舌：“又熬了通宵？
张总监刚才在办公室摔了杯子，好像是为了南区的方案，你……”“知道了。
”林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，抓起桌上的方案初稿，指尖在“星芒百货”四个字上顿了顿。
金属盒里的数据显示，这家商场的实际客流量不足报表的三成，所谓的“消费增长”，
不过是启明资本用虚假交易堆出来的泡沫。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时，
她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。
张总监的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：“……那批数据绝对不能外泄！否则我们都得完蛋！
”另一个声音很陌生，低沉而冷硬：“张总，启明那边已经在催了，陈星的儿子还在公司，
你就不怕……”林墨的心脏猛地一缩。陈星的儿子，周明轩。她抬手敲门，争吵声戛然而止。
过了大概十秒，门被拉开，张总监站在门后，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，但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。
他穿着件熨烫平整的条纹衬衫，袖口的纽扣却扣错了位置，显得有些狼狈。“小林啊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