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星辰，脸上烙着“罪”字的宫女。那个权倾天下、痴迷炼丹的摄政王寓珏，
曾是我大漠里相依为命的少年郎。我们有过半枚无人能解的白鱼玉佩，
刻着只有我们懂的誓言。如今他身边站着光鲜亮丽的季允儿，全京城都在等他们的喜酒。
而我，像个乞丐般被拦在宫门外殴打。我必须见他，再不去，他会因复仇，伤害更多人。
1.弘钦元年。摄政王寓珏痴迷炼丹修仙，权倾朝野，傀儡般操纵九岁的小皇帝。
他手握半枚黑鱼玉佩，上面刻有一句失传已久的叶国语言。
对七大世家说：“谁能解出这句话，可免一死。”无人可解。于是七大世家被清洗，
只剩寥寥几人。那年暑中的大雨，下了整整三个月。京城地上流的不是雨水，而是红的水。
前两日，摄政王寓珏给达官贵人府邸发放请柬，邀请他们参加宫宴，品尝他新炼出来的丹药。
宴会最后，少不了询问玉佩，那句无解的文字。所有人都不敢去，却不得不去。
而我挤破脑袋想去，却因没有请柬被阻拦在宫门外。被当乞丐殴打。“丑八怪，快滚。
”与我同住的严姑姑跑来护住我，一个劲地给宫门口的守卫叩头。“小妹脑子不好使，
爱慕摄政王丰神俊容，求求你们放过她吧！”他们才手下留情，没有打死我。
严姑姑扇了我一巴掌，“你疯了？摄政王的宴会也敢闹？”雨和伤顺着额头流下，
我泪眼婆娑。“我再不去，他会伤害更多人。”一声嗤笑，守卫居高临下看着我，“放心，
摄政王这次是为了缔结婚约。”我心一顿痛，“是谁？”“告诉你也无妨，
是宰相的庶孙女季允儿小姐。”“对，我也听说了。”严姑姑小声说，“摄政王为了她，
才血洗世家。那些世家贵女因她庶出，从前一直欺凌她。”我想起曾在街上，
对季允儿的惊鸿一瞥。那次，寓珏骑着快马匆匆赶来，面色焦急。拉着她的手，
催她回轿子里，赶紧回家。粉衣翩翩，面容清雅。倒有几分像曾经的我。他疾驰而过，
只留一阵风。保护得这么好，似乎怕她跑了。我还听说，摄政王突然收手，不再清理世家，
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劝告。“你早点回去吧！”守卫说。“现在全京城，
都等着喝他俩的喜酒呢。”我摸着脸上的刺字疤痕，站起身，一步一步回去。
2.寓珏与当今陛下是叔侄，陛下登基时大赦天下，我才脱离罪奴籍，逃到京城。这半年间，
寓珏雷霆手腕、心狠手辣，朝政完全由他把控。其余时间，痴迷于术士炼丹制药，
大有效仿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的趋势。不少人被他找去研究经脉纹路，有的再也没回来，
有的发疯，完全变了一个人。我不禁担心。他年少立志，匡扶社稷。如今目标达到了，
只是与我记忆中，心善阳光的少年郎，不一样了。回到住的大杂院，
我听说去江南的船明日出航。原本说好，一切平定后，他与我江南定居的……我攥紧拳头，
心道就去江南吧。这次一走，不要再念他，也不要回来了。收拾包裹的时候，
掉出来半枚白鱼玉佩。说来好笑，叶国灭国几年，叶国语根本不存在。
本来就是我们两人小时候，蹲在一起，杜撰出来的。十二年前，寓珏作为不受宠的皇子，
被送往叶国为质子。我是他的宫女。他身边的人很快倒戈叛国，密谋下毒。我替他吃下，
身中剧毒。他冲出重围，背我逃出来，一路往边境大漠逃。我还记得，月朗星稀的大漠，
夜晚很冷，时有野狼出没。中毒的头疾犯起来，疼得我用指甲挠破自己的皮肤，
什么东西也吃不下。至今手臂上还有疤。他细细包住我十个指头，给我裹好衣裳，
让我靠着他。手中是他早亡的母妃留下的双鱼玉佩，一黑一白，发出轻柔的幽光。
野狼不敢来，我头也不疼了。我快迷迷糊糊睡着时，他说：“这玉佩还没有文字，
我们一起编个新的文字。”“好啊。”我笑笑，“编个别人看不懂的。
”随手在沙子上画了几笔。“子夜星辰，与珏同依。就这个意思吧。
”他用滚烫的烙铁融化玉面，刻上我画的。他指尖烫红，目光却亮得惊人：“星辰，这暗语，
以后便是我们的信物，谁也夺不走。”双鱼玉佩，一人一半。星辰与寓珏，是我们的名字。
如今，无人能解，也无人能活。3.严姑姑是宫里退下来的，还有人脉。听说皇宫宴会上，
季允儿站出来，尝试破解玉佩的文字。现场所有人大气不敢出，唯恐丧命。她嗓音轻柔，
摄政王没有表明正确与否。但是放过了她，还让她坐在身侧，完成晚宴。显而易见。
摄政王冷酷无情，独独对她偏心。第二日一早，京城最昂贵的万珍楼、琉璃阁、天镶院，
络绎不绝往宰相府庶孙女季允儿的房里送东西。上赶着巴结。也许再过不久，
她就是摄政王妃。没人舍得错过此次机会，而且还听说，她能劝服住暴戾的摄政王。
现在是众人眼里的仙女，大善人。屋外，严姑姑与姐妹商议：“不如我们也送点东西，
我是宫里出来的，也许能教她礼仪，万一她赏识我……”我默默回屋，不愿意再多打听。
他本就是皇室血脉，而我生来宫女，既然他心有所属，那我祝福他，百年好合。临行前，
我去医馆拿药。看到我头上的伤口，大夫忧心忡忡：“你这头疾越来越严重，
怎么还不当心淋雨摔了呢？难道又是为了你心中那个人？”“也值得。”我小声说。
当年我为了救他主动服下毒药，如今为了劝他不要沾染鲜血而冒死求见。
也许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了。大夫叹口气：“情之最毒。你最多还有半年寿命，
万不可再淋雨受凉了，好好过吧。”“知道了。”我把半枚玉佩交给大夫，
因摄政王近年痴迷炼丹，大夫偶尔会给摄政王府提供药材。我让他帮我个忙，
如果玉佩送不进去，那他自行处理吧。4.京城的肉包子最好吃。我与寓珏流亡在外的十年，
他最喜欢吃我做的肉包子。临走前我去买几个路上吃。途经包子铺旁边的矮墙，
我突然瞪大了双眼。想起一个月前，我在矮墙上，看到仿佛是寓珏留下的信息。
一朵小小的八瓣桃花，粉色，静静在那儿，好像等着我。他从前教我绘画，
我只会画八瓣桃花，用朱砂兑水，调成粉红色涂上去。我激动极了，
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附近小孩子的涂鸦。于是我在桃花边，只留下了阴阳鱼的图案。
回去后我头毒发作，许久没下床。现在斑驳的墙面，赫然有了回音——九月初九夜，洛舟。
可惜是上个月的。我绝对不会忘记那天晚上。那夜的洛舟边，季允儿扑进寓珏怀里，
痛哭流涕。他安抚她许久，众目睽睽之下，横抱起她大步离开。第二日，
原本要处决的太傅一家，从昭狱释放。人人都说，季允儿是大菩萨，劝服了暴戾的摄政王。
我手指微微蜷缩。也许他还记得我，也去了洛舟边等我。但到底，他身边有了其他人。
他没有等我，选择抱佳人离开。5.严姑姑送我去渡口，双眸含泪，递给我一袋东西。
“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摄政王用情至深，这些我托人从王府垃圾里挑出来的画卷，
送给你留个念想吧。”我打开，一幅幅大漠星空图，我瞬间泪如雨下。下一秒，在一张画上，
我看见一位粉衣女子，但画上的人明显不是我。我立刻收起画卷，还给严姑姑。她手忙脚乱，
“都怪我，我没细看，怎么有这张画。”“你也不用嫉妒人家，季小姐相貌毕竟在你之上，
虽然有几分相似……”“没关系的。”眼泪流过脸上的疤痕，身后船主催促，“我要走了。
”6.恰在这时，远方的天空炸开红色的烟花。我手紧紧扣住船的栏杆，身体颤抖。
这是我与他的信号。“皇宫有令，所有船只不许出航！”一队人马匆匆赶来。
为首的男子一看就是将领，大喊：“星辰姑娘何在？”我在人群中，缓缓举起手，“是我。
”将领面色错愕，一闪而过。“王爷有请，跟属下走吧。”我自卑地捂着脸，系上丝帕。
7.将领送我入宫，吩咐嬷嬷我是摄政王要见的人，让她们帮我好好梳妆打扮一番。
一听要见寓珏，我心中忐忑。他竟然要见我？他找到我了？还没反应过来，
人已经被带到一处华丽的大殿，金玉瓷砖，凤纹高柱。最中央巨大的浴池，蒸汽氤氲。
一看就是宫里位高权重的女人享用的。嬷嬷解开我衣服，“去洗吧。
”我想这应该是寓珏安排的，只能遵从。我刚进去泡澡，嬷嬷们突然不见了。一宫女冲出来，
面色不悦：“这是我家小姐的浴池，你是什么东西，竟然敢擅自使用？
”我忙说：“是王爷让我来的。”“放你狗屁！你等着瞧！”说罢她转身去禀报。
我匆忙起身穿衣服，可是已经来不及。殿门忽然打开，环肥燕瘦的贵妇一个接一个走出来。
足足有十几人，看起来像是京中的夫人王妃们。最是刁钻刻薄。站最前面的，
正是一身粉衣的季允儿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。我衣衫不整，慌忙躲避到屏风后。
几个力大的太监钳住我手臂，把我拖出去，扔在地上。我的膝盖重重叩击地面，钻心的疼。
“什么东西，长得这么恶心？”一贵妇厌恶的遮了遮脸。“就是，还是个罪奴，黥过面的。
”“王爷让她来？呵，笑话。怕是喂季小姐的狗，王爷都心疼狗呢！”我哆嗦着藏起自己，
身上血液倒流，如坠冰窖。我知道，我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，面黄肌瘦。最最要命的，
是我脸上一个狰狞的“罪”字。我心脏揪紧，喘不过气来。
“这是王爷特地命人为我建造的浴池，谁让你个罪奴用的？”季允儿开口，“来人，给我打！
”无数拳脚落下。“阿珏，阿珏，救我。”我在心里呼唤他。我咳出血，头巨疼无比。
恍惚中，我看到衣裳落下，紧紧包裹住我，一如当年。寓珏一张剑眉星目的脸，充满了担忧。
晕过去前，我怅然笑了。8.那年，从叶国皇宫出逃后，外面战争频繁，
我们在沙漠里跟着一个胡商。我头疾不愈，寓珏白天四处奔走兜售商品。
晚上去军营为人洗碗烤肉。赚到钱，全为我买药。西域的巫医说我活不过十二岁，
寓珏痛哭了一个晚上。第二天，手腕缠着好几层布，去学做打手，挣更多钱。我头疼时，
无论他在干什么，都会停下来，捂着我的头，给我讲西域故事。很长时间，
我躺在床上下不来。多亏了寓珏辛苦赚来的药，我能下床走动了。寓珏有时会做噩梦，
梦到自己的母妃死在他面前。当年，李昭仪是受人诬陷，遭遇炮烙之刑，当着他的面，
疼痛而亡。他十几岁的少年郎，还会因为噩梦和思念母妃而哭泣。我抱着他，
给他唱我儿时的歌谣。我说我也没有母亲，我父亲为了五两银子送我入宫。我被选中去叶国，
不是为了陪伴他，而是因为叶国国君，最喜欢八九岁的童女……他听完死死握拳，
立志说：“将来我匡扶社稷，绝对不会放过叶国。”我苦笑：“但愿我能看到那一天。
”我的毒，有多深，我自己清楚。还能活多久，我心里有数。他亲我额头，不带任何情欲，
只有真情。“星辰，我以后娶你，你救我一命，我养你一辈子。”好几次，有人要买走我，
寓珏不肯。为了保护我，他特地学了剑法，打起人来，有模有样的。最厉害的时候，
以一敌百，却从不取人性命。我总拦着他，不让他伤人，那些人，也有父母子女，手下留情。
转过头，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，骄傲问：“怎么样？我厉害吧？”我笑着为他擦汗，
“厉害。”我的少年郎，以前，丝血不染。他总说：“多谢她，你们滚吧。
”后来他也对着匍匐在地的我说：“滚吧。”9.我从回忆中醒来，床铺舒服，
华丽精致的床幔。浑身皮肤骨头钻心得疼，不过已经上好草药，淡淡的药草香。一转头，
身边是寓珏。几年未见，他眉眼更加立体深邃，可是眉间愁绪似乎化不开。我下意识伸手，
想为他抚去哀愁。他一愣，握住我的手说：“星辰，起来喝点药吧。”我摸摸脸，
发现脸上没有遮挡，立马慌张。他阻止我的遮掩，低声说：“没事的，不要紧，我不在乎。
”喂我喝完药，他有紧急政事，匆匆离开。他走后，我才发现自己就在紫宸殿的偏殿。
议事的地方，与我一门之隔。我推开一点儿缝隙，不远处寓珏堂而皇之坐在龙椅上，
下面几个大臣跪着。“陛下，大臣屡屡上奏，要摄政王尽快娶妻。”原来龙椅上，
还坐着九岁的小皇帝。童稚声清脆，“皇叔自己定夺，朕听皇叔的。”大臣说：“摄政王，
您婚礼的圣旨已经拟好，六部正在筹备，下月初六正是吉日。
丞相大人为季小姐买了一栋宅院作为嫁妆，听说相府赤字，钱还是问亲戚凑的。若您同意，
国库可以您的名义，拨款一笔给季府，帮他们……”寓珏出言打断：“季府嫁女，
为什么要本王相帮？”大臣们一阵交头接耳，便不再多言。大臣纷纷请罪，他们似乎搞错了。
摄政王不打算娶季允儿。相信不多时，这个消息很快能传遍全京城。10.我听得乏了，
刚想离开，却听一人上奏。“叶国余孽近日与赵、胡、炎三国联手，
声称摄政王殿下为了夺人之爱妾，不仅手刃叶国国君，还灭了叶国全国，屠城之日，
连妇女老幼都没放过。如今各国皆有龃龉，骂、骂……骂殿下是禽兽！”我心漏跳一拍。
想起当初叶国国君，声色俱厉，诅咒寓珏永无子嗣。随后，被寓珏一剑封喉，双目圆睁咽气。
“哦？是又如何？”寓珏声音波澜不惊。“若是殿下承认，三国即将发起进攻，
到时候必将生灵涂炭啊！”“爱卿们想如何？”一股帝王般的威严。“殿下犯的错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