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雨夜遗孤沈玉微第一次见到谢晏之，是在江南的雨里。他穿着玄色锦袍，撑一把乌木伞，
站在被烧毁的沈府废墟前。雨水顺着伞沿滴落，打湿他靴边的青苔。
那时她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，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玉佩，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。
"沈大人通敌叛国，满门抄斩。"他声音很淡，像雨丝落在水面，"你是漏网之鱼。
"谢晏之是奉旨监斩的御史。沈玉微看着他那双清冽的眼，突然笑了，雨水混着泪淌进嘴里，
又苦又涩："求大人赐我一死。"他却没动。三日后，她被他带回京城，藏在御史府的别院。
他说："沈家有冤，我会查。"2 别院温情沈玉微不信。但她需要活着，需要报仇。
谢晏之成了她唯一的浮木。别院的日子，倒有几分意想不到的平和。 谢晏之虽忙，
却总在晨昏时来别院。他会带些京城新出的点心，某次提着食盒进来，见她正对着兵书蹙眉，
便将一盒莲蓉酥推到她面前："猜你今日会馋这个。"沈玉微抬眼："大人怎知我爱吃这个？
"他正解着外袍的系带，闻言回头笑了笑："上次带你去市集，
你在点心铺前站了半盏茶的功夫，眼睛就盯着这莲蓉酥。"有次她练箭伤了手腕，
他沉默地替她上药，指尖触到她皮肤时，力道轻得像怕碰碎琉璃。药味带着点苦，
她忍不住龇牙，他便从袖中摸出颗蜜饯，塞到她嘴里。青梅的酸甜漫开时，
他低声道："忍一忍。这药虽苦，消肿最快。”暮春时节，别院的葡萄藤爬满了架子。
谢晏之搬来竹榻，两人在藤下看书。她看兵书，他看卷宗，偶有风吹过，书页簌簌作响，
倒比任何言语都安心。有次她看得倦了，歪在榻上睡着了，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外袍，
带着淡淡的松墨香。而他就坐在旁边，借着漏下的光斑，低头看着她的睡颜，
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。她曾在雪夜发了高热，迷迷糊糊中，感觉有人一遍遍替她擦身，
喂她喝药。药太苦，她皱着眉躲开，那人便轻声哄：“乖，喝了病才好，
我让厨房炖了冰糖雪梨。”那声音温柔得不像话，让她恍惚以为是父亲还在。第二天醒来，
见他眼下有浓重的青黑，才知他守了她整夜。“为何帮我？”她裹着被子问，声音还有点哑。
他正在炭盆里添火，闻言动作一顿：“沈大人曾有恩于我。”火光照在他侧脸，
轮廓柔和了许多。沈玉微便信了。她开始依赖他，甚至在某个他替她暖手的雪夜，
心跳失了节拍。她想，若能报了仇，或许可以留在他身边，看一辈子别院的葡萄藤。
3 赏花风波谢晏之将沈玉微接回京城的第三年，恰逢太后寿辰将近。按例，
京中要办一场赏花宴，邀文武百官及家眷赴宴。谢晏之作为御史大夫，自然在受邀之列。
那日他从朝堂回来，带回一张烫金请柬。别院的葡萄藤下，他将请柬递给沈玉微时，
她正在擦拭那把从沈家废墟寻回的短剑，剑锋映着她微怔的脸。“太后寿宴的赏花宴，
”他说，“该带你去见见人了。”沈玉微捏着请柬的指尖微微收紧。
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—谢晏之要将她正式推入京城的社交圈，让她以“远房表妹”的身份，
出现在那些曾参与构陷沈家的人面前。“我……”她想说自己还没准备好，
抬眼却撞进谢晏之沉静的目光里。“魏庸、李太傅那些人都会去，”他语气平淡，
却字字清晰，“你要报仇，总要先走到他们面前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放心，有我在。
”接下来的几日，谢晏之亲自教她宫廷礼仪。他请来宫中的老嬷嬷，教她如何行叩拜礼，
如何应对问话，甚至连走路的步态、端茶的手势，都一一纠正。沈玉微学得极快，
只是偶尔在嬷嬷转身时，会对着铜镜里那个穿着襦裙、步态温婉的影子发呆——那身束缚感，
让她想起父亲教她练剑时的自在。“不必学得分毫不差，”谢晏之看在眼里，
某日练完剑后对她说，“太完美，反而引人怀疑。保留几分生涩，才像个初入京城的远亲。
”他递给她一支海棠花枝，“比如这个，宴上若有人问起你的来历，
你就说在家乡时爱摆弄花草，性子野，不懂规矩。”沈玉微接过花枝，指尖触到微凉的花瓣。
她突然明白，谢晏之要的从来不是让她变成另一个人，
而是教她如何在刀尖上跳舞——既要让人放下戒心，又要藏好眼底的锋芒。赴宴前一夜，
谢晏之送来一袭月白襦裙，料子是上好的杭绸，却无过多绣饰，
素净得像她在江南时穿的衣裳。“穿这个，”他说，“太扎眼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。
”春日的赏花宴上，她穿着月白襦裙站在海棠花下，正被丞相魏庸的嫡女魏玲珑堵着。
魏玲珑穿着簇新的石榴红锦裙，金步摇在鬓边晃得人眼晕，手里把玩着枝刚折的海棠，
花瓣被她捻得七零八落。“听说你是谢御史的远房表妹？”魏玲珑嗤笑一声，
故意撞了沈玉微的胳膊，“瞧这穷酸样子，怕不是哪里来的野丫头，攀附权贵罢了。
”旁边几位贵女跟着哄笑，有人阴阳怪气：“玲珑姐姐慎言，
说不定是谢大人藏着的心上人呢？”沈玉微攥紧了袖中的帕子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
她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谢晏之来的，不过是拿她当靶子。正想开口反驳，
手腕突然被魏玲珑抓住，对方指甲尖狠狠掐进她皮肉：“听说你还会射箭？
一个女儿家学那些粗野把戏，莫不是想做舞刀弄枪的悍妇？”疼意顺着手臂窜上来，
沈玉微蹙眉想挣开，魏玲珑却更用力了，锦裙上的熏香混着脂粉气扑过来，
呛得她不适地偏过头。“魏小姐这是做什么？”清冷的男声突然自身后响起。
谢晏之不知何时站在那里，玄色常服，手里还握着卷书，像是刚从别处过来。
他目光落在魏玲珑抓着沈玉微的手上，眸色淡淡的，却让周遭的笑声瞬间哑了下去。
魏玲珑脸上一白，讪讪地松开手，沈玉微的手腕上已留下几道红痕。“谢大人，
我不过是和这位妹妹玩笑……”“玩笑？”谢晏之往前走了两步，自然地站到沈玉微身侧，
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的松墨香。他抬手，指尖轻轻拂过她手腕上的红痕，动作极轻，
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护持之意，“魏小姐的玩笑，倒是带着利爪。”他视线转向魏玲珑，
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字字带锋：“玉微是我谢家人，性子腼腆，
怕是经不起魏小姐这般‘玩笑’。若她有哪里得罪了小姐，不妨冲我来——只是下次再动粗，
休怪我不给魏丞相面子。”魏玲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身后的贵女们也噤若寒蝉。
谁都知道谢晏之虽年轻，却以刚正不阿闻名，连陛下都让他三分，哪里是她们能惹的。
“是我失度了。”魏玲珑咬着唇，福了福身，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。人都散了，
谢晏之才收回目光，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，倒出些清凉的药膏，
用指腹轻轻抹在沈玉微的红痕上。他的指尖微凉，触得她皮肤一阵轻颤。“疼吗？”他问，
声音放柔了些。沈玉微摇摇头，看着他低垂的眼睫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方才他站出来的瞬间，阳光透过海棠花枝落在他肩头，
竟让她生出一种错觉——仿佛无论她落难到何种境地，这个人都会挡在她身前。
“以后再有人刁难你，不必忍。”他收回手，将瓷瓶递给她，“或者，告诉我。
”风拂过海棠树，落了两人满身花瓣。沈玉微捏着那小巧的瓷瓶，掌心渐渐暖起来。
她抬头时，正撞见谢晏之望着她，眼底的温和像春日融雪，让她一时忘了移开目光。
4 暗夜惊魂沈玉微并非生来柔弱。父亲沈从安虽是文官，却极重武学，自她五岁起，
便请了军中退隐的教头教她功夫。扎马步、练拳脚，寒冬酷暑从不间断。
父亲总说：“女儿家要有自保之力，不必依附旁人。”她的箭法尤其好，十五岁那年，
曾在围猎时一箭射落父亲马前的惊鹿，惊得在场武将连连赞叹。只是沈家出事那天，
她被下人塞进暗格里，藏了三天三夜。等她握着父亲留下的短剑爬出来时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