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贵妃身边的一等大宫女。靠着朝天女户的优恤爬上这个位置。
享受着姐姐的死带来的荣耀。决不允许任何人影响我的地位。一个小厨娘竟敢急功近利，
处处压我一头。睚眦必报的我，暗地里没少欺负她。谁曾想，她死后，却帮我偷逃出宫。
1灵秀宫外人来人往。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，平时不声不响。现下我从高处掉下来，
他们恨不得人人都来踩一脚。生怕我死得不干脆，日后还能爬起来。“巧玉姐姐，
听说你被贵妃娘娘罚了？”我肿着脸跪在宫门外，面无表情地白了她一眼。
不说话也懒得理睬。问话的宫女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。“张巧玉，你得意什么，
从前仗着自己受宠没少欺负我们，今时不同往日，还以为自己是娘娘身边的红人呢？
”“是呀，不过是仗着朝天女户的荣光进了灵秀宫，今日胆敢陷害贵妃，
如今怕是要自己去殉葬，才能安慰你姐姐的在天之灵了。”听完她俩在这一唱一和，
突然觉得有趣，平时跟着我作威作福时一声不吭，现下倒为众人打抱不平，
不就是为了讨好贵妃身边的新人。“殉葬？如今万岁爷身体康泰，你让我去殉葬，
岂不是在诅咒万岁爷。”我说完气定神闲地闭上眼。俩个蠢货，眼不见为净。
她俩没想到我会还嘴，被我揪住了错，恹恹跑了。2太阳渐渐西落，算算时辰，也快到了。
只见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赶过来。看着我这副模样，半蹲下来哀求。“巧玉姑娘，
你怎么就不收敛点儿呢，如今你在贵妃这里不得脸，以后日子可难过了，
只要你去给那位服个软，不就啥事都没有了嘛。”我强挤出笑，望着他。
“李公公帮我给那位带句话，巧玉还想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。”“你，哎！
”似是没见过我这般冥顽不灵的人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。见我这般坚持。他无法，
只得转身朝里面走去。没过多久，他从灵秀宫出来，身后跟着刚刚对我落井下石的宫女逢青。
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。“起来吧，贵妃娘娘宽恕你了。”她走后，
我朝着李德荣磕头。“多谢李公公周全！
”他错开身将我扶起来：“姑娘要谢恩还是对那位说去吧，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。
”我知道只要我跪在这不出半日，他定会派人打听缘由。目送李德荣离开后，
我一瘸一拐地回了直房。3一进门，下午跟我起争执的两位正坐在桌边吃饭。打开食盒，
里面空了没有我的份例。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俩。“我的饭呢？
”迎兰放下碗装腔作势：“谁知道你会被罚跪多久，冷了也是倒掉，就干脆一起吃咯，
你不会怪我们的对吧？”逢青在一旁默不吭声。呵。我虽失了势，
可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上来咬一口的。我将她手中的碗打掉，双手用力掀了饭桌。
她俩受惊起身。“你干什么！”我拍拍手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。“跪得久了，脚打滑，
想来你们也不会怪我吧。”迎兰是个不经事的，脾气一点就燃。“你因着打压新人，
连娘娘的吃食都敢算计，如今我们碍了你的眼，是不是连我们的命也要一并拿去，哼！
我要去求娘娘做主，这里是灵秀宫，哪里容得你一再猖狂！”我坐下抬抬手，表示请便。
逢青拉住她，轻声劝道：“算了，忍忍吧，人不可能永远嚣张。”逢青说完看了我一眼。
4今天这事算是过去了。我虽能继续留在灵秀宫，但只要娘娘身边有可用的人，
我就不可能近身伺候。可用的人。想起这个造成如今局面的家伙，我就头痛。楚幼妙。
谁能想到她一个小厨娘居然被娘娘点名要到灵秀宫伺候。
她若是安安分分待在后厨做她的糕点，我也不会想法子害她。可她偏偏要挡我的路，
巧言令色，谋得娘娘越来越信任她。我踩着我姐的尸骨爬上如今的位置。
绝无可能让任何人影响我的前程。为了防止她把我拉下马。我暗地里打压她。
既然她是从底层爬上来的。那她在这灵秀宫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趴好咯。可惜。她机敏，
又懂得心计，这般城府和谋算，不像是一个小宫女该有的。聪慧持重，长得又好。
平日里处处忍让，做事不求拔尖但绝不出错。如今在娘娘面前越发得脸，
连每日往养心殿送吃食的差事都交给了她。别的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可唯独这件事让我危机四起。我顾不得其他，只能昏招频出。假传消息，
让她在糕点里放了易致娘娘过敏的食材。娘娘娇气，讨厌东西不会再看第二眼，人也一样。
只要她被娘娘厌弃，我就能让她再也到不了娘娘眼前。没想到她换了食材，逃过一劫，
还将了我一军。现下娘娘对我心生芥蒂。再想除掉她可就难了，只能另找机会。我想。
唯有忍。反正我已经忍了五年，无非就是时间再长点。一定要让她永远离开灵秀宫。正想着，
门外有人叩门。迎兰逢青今夜上值不会回房。开门一瞧是小全子。“姑姑，
主子让我送些伤药来。”我接过药，站在门内有些发懵。不由得想笑。
甩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。反复提醒自己，这皇宫里充斥着算计，哪有真心。
我注定是个活不长的人。何必纠结这些。5第二日清早，我端着茶进殿内伺候贵妃。
娘娘只看了我一眼，便唤来楚幼妙为她梳洗。而我只得跪在一边，无召不能起身。
贵妃梳妆完毕，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上的蔻丹。“幼妙，你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？
”“回娘娘话，您昨个说胃口不好，今早奴婢给您做了松茸粥。
”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殿内进进出出很多人，无人敢出声打扰。我知道。
这是在给我立规矩。我不该擅自找李德荣做主。自家丑事不能捅到外人面前去。
灵秀宫也一样。可我同样知道贵妃的性子。作为丞相嫡女。捧着一颗对皇帝的真心进了后宫。
被家中宠得娇蛮天真，但智商堪忧。想要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生存下去，
需要得力的帮手为她出谋划策。最重要的是身边人忠心。一旦发现有其他念头，
虽不会想法子除掉，也会打发得远远的，永远不能出现在灵秀宫。没办法，我必须留下，
只要留下就有机会。我只能去求李德荣。快到用早膳的时辰。贵妃似是终于想起我的存在。
“瞧我，光顾着跟幼妙聊天，忘记你还跪着。”我磕头谢恩：“谢娘娘开恩，
奴婢一定尽心伺候！”贵妃一手撑着脸颊，一手捏着我的下巴，左看右看。
“虽然有内务府总管亲自为你求情，但你毕竟犯了错，就先跟着幼妙把规矩学好，
改改你那急躁的性子，再来伺候我吧。”楚幼妙站在一旁宠辱不惊，我紧紧握拳，顺从称是。
“皇上已经很久没来过我宫里了……幼妙，你去送盏松茸粥到养心殿。
”这两日我跟着楚幼妙给养心殿送膳，偏偏她每次都能进去，而我只能被拦在门外。
当我又一次吃了闭门羹时，忍不住问御前的人。“康公公，我们都是奉命前来，
为什么奴婢不能进啊?"康公公谄媚地将幼妙迎进去后，转过身对我爱答不理。“哎，
咱家可不好说，皇上爱戴贵妃，自然谁是贵妃身边最受宠的，皇上就乐意见到谁呗。
”看得出来他对我的轻蔑。我不再言语。望着养心殿大门若有所思。6今早还未上值，
就听见主殿传来声响。灵秀宫人心惶惶，空气中弥漫着不安。
我忙拉住扫洒宫女：“怎么回事？”“朝堂上御史大人弹劾丞相，贪赃枉法，结党营私，
现下已经被东厂的人抓走了，娘娘得知消息，正在里面发脾气呢。
”皇上还是出手了早在皇上还是宁王时丞相就一直扶持他。当初宁王杀太子，谋朝篡位，
丞相有从龙之功，是助宁王登基的重臣。眼看丞相势力越来越大，
变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。从前再得力，如今该舍弃还不是舍弃了。“幼妙呢？来人！
让幼妙去请皇上过来。”贵妃在里面发脾气，无人敢进，
旁边的宫女听完吩咐跑着去找刚下值的楚幼妙。看着门口的逢青端着茶犹豫不敢进。
“给我吧！”我接过茶进了殿内。刚走两步，一个古董花瓶直直朝我砸过来。我不敢躲，
硬生生挨了。幸好微微偏头只砸到额角。跪着爬到贵妃身边劝解。“娘娘，
现下不是生气的时候，丞相入狱皇上需得明察秋毫，公正处置，
怕是楚姑娘去请也无济于事啊。”贵妃气急败坏。“那怎么办？皇上不见我，
难道我要坐以待毙嘛？”“皇上那边自然是要去求的，可是东厂哪里是人呆的地方，
丞相年迈，从那出来不死也得掉层皮，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丞相少受苦啊。”贵妃听完这话，
有些慌了，握住我的手。“巧玉，我从前最信任你，你说我该怎么办？”我假意思考片刻。
“奴婢前些日子跟着楚姑娘学规矩，偶然发现她与东厂的掌刑千户王莽关系甚好，
不如……让楚姑娘去求求他？”“不说别的，能多关照关照丞相也是好的。”贵妃迟疑了。
“可王莽最是急色，又是个阉人，这不是害了幼妙？”怕害了她？
我看你是舍不得她更大的价值吧。我低声劝解：“娘娘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。
”“让我想想。”贵妃慢慢坐下，眼神迷茫，神情恍惚。我知道，她听进去了，
只是她还在做取舍。没过多久，楚幼妙回来了。不出意外，她没能请动皇上。
朝堂之事跟女人比起来，孰轻孰重，没人比皇上分得更清。贵妃眼中的光，
从楚幼妙只身回来的那一刻就消散了。她一整天没吃饭，枯坐一夜。
眼看着那样娇艳欲滴的花，在这宫中也快衰败了。7贵妃自那日起，
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。连宫外的丞相夫人都惊动了。昨日进宫与贵妃在房中聊了许久。
我想一是开导，再是劝她想想办法吧。现如今丞相之死已成定局。
只能想法子让族人不受牵连。迎兰在屋檐下醋溜溜地说：“楚幼妙最近跑进跑出，
天天去请皇上过来探望，倒显着全宫上下就她最忠心了。”说完没好气地看我一眼，
语气中带着讽刺：“你平日里最爱和她争，如今贵妃落没了，你倒清闲下来，
真是树倒猢狲散啊。”树倒猢狲散？是呀，她貌似比我更担心贵妃倒台。迎兰话刚落地。
康公公前脚就踏进了宫门。进门递信儿，今晚皇上要过来，准备接驾。哟，
还真让楚幼妙请来了。面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。灵秀宫上上下下，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。
虽又急又赶，但每个人都充满希望的劲头。皇上的到来，给大家释放了一个信号。丞相虽倒，
但贵妃的宠爱依然在。我望着贵妃不悲不喜的神情。突然觉得感同身受。他要杀自己的亲人，
而自己还得感恩戴德迎接他。奉承他的宠爱。多可笑。我走近温声说：“娘娘，时辰快到了，
奴婢伺候您沐浴吧。”她回神望着我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坚毅，似乎下定什么决心。
“你去给我准备些点心，幼妙和王嬷嬷进来伺候我。”听完吩咐我有些愣神。
这是……8我将糕点准备妥善，端至偏殿。贵妃侍寝结束，后半夜一般都爱垫些甜食。
打开门发现贵妃正坐着喝茶。“娘娘，您怎么……”贵妃在这，那正殿里头侍寝的又是哪位？
幼妙……是楚幼妙！没想到贵妃不肯采纳我的建议，是在搏更大的。“我迷晕了她，
送上了龙榻。”许是看出我的疑惑，贵妃自顾自的说着。“终于是圆皇上的愿了，
左右是从我宫里出去的，但愿皇上能顾念旧情吧。”傻姑娘。在她宫里要了她的人。
顶多会愧疚，面子上过不去而已。要想培养楚幼妙成为帮手，吹吹枕边风。
也得看她愿不愿意。哪能这么草率就做了决定的。时辰到了，皇上离开前未留下只言片语。
安慰也无，问罪也无。楚幼妙衣衫整齐的来到偏殿。连发丝都未乱。看这架势是没成。
她一进门就跪下表忠心。说什么皇上尊重娘娘，不愿伤娘娘的心。自己也无非分之想，
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。明明受害人是她，结果请罪的人还是她。皇宫里，奴才的命最不值钱，
真是半点不由人。主仆二人在这互诉衷肠。我自觉退下。过了今日，
我在这灵秀宫怕更是待不得了。楚幼妙自然会知道我向贵妃献计的事。我成了这颗弃子。
可我反倒不急了。因为我发现了楚幼妙的秘密。她必须进灵秀宫的秘密。
9我最近发现楚幼妙总半夜往外跑。跟踪她来到偏僻的冷泉宫。远远望着一个男人走近她。
老熟人。王莽。仔细偷听她们的对话。王莽一脸色相：“你不愿跟我，原来是攀上高枝，
想当皇上的女人，我听说皇上并未宠幸你，还是从了我吧，不然你的秘密可保不住。
”楚幼妙不忿：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！”王莽失了耐心：“姜宛清，
这个名字你该不会忘记了？”见她这样了还坚持装傻，干脆摊牌了说。“宁王登基之前，
经过蔚县被人追杀，得你父亲收留，可宁王害怕暴露行踪，临走前杀了你们全府上下所有人，
唯有你幸免于难。”“若是我呈报给皇上，你进宫是何动机不用我多说吧。
”楚幼妙软了性子“这些话您还跟谁说过了？”王莽得意，以为唬住了她。
“只有我一人知晓，可若你不听话，保不齐我会告诉别人。”楚幼妙柔弱跪下求他，
王莽急忙上前扶。她突然变了脸色，拔出簪子，狠狠刺进王莽心口。却不想被王莽躲过，
扇了她一耳光。“呸，老子早防着你呢，下贱胚子，还敢杀我！”我瞧准时机，
上前用石头砸在他脑袋上。冷眼看着他捂头倒下。你倒是没防着我。抬头仔细瞧她的脸。
下手真狠，都扇肿了。她一脸诧异，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，眼神里充满警惕。
我把手中的石头随手扔掉。轻声诱哄，在这黑夜里像个蛊惑人心的妖女：“别担心，
我不会说出去，我是来找你合作的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，都是想杀了那个人。”“找我合作，
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这可是死罪，我孤身一人就算了，可你不同，你不怕累及家人？
”她像是劝解，又像是警告。“家人？一起死了最好，若不是走投无路，
谁愿意进宫为奴为婢。”我无所谓道。她震惊于我的直接，也对我心存疑虑。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。”我指着地上的王莽：“这算投诚礼，我会让他永远消失，
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，日后你若改变心意，随时来找我。”她先行离开后，
我在原地又站了许久。眼中满是找到同盟的狂喜。一个人在宫里漂泊太久了。
压抑得我快要疯掉。真不知道再这样孤军奋战下去。我会不会也被这皇宫吞噬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