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学第一天,校霸陈骄阳把滚烫的热汤浇在我头上。“穷鬼,帮你暖暖身子。
”她笑得像朵太阳花。全校都在笑,只有我知道她父亲是慈善晚宴上的常客。
我默默擦掉汤汁,藏好偷拍的摄像头。毕业典礼上,她父亲正慷慨陈词青少年品德建设。
大屏幕突然切换:陈骄阳逼同学下跪舔鞋的视频循环播放。我捧着骨灰盒走上台:“人骨,
烧完就剩二两。”盖子弹开,里面是存满她家罪证的U盘。陈骄阳尖叫着扑来时,
我轻声说:“你爸收黑钱的视频,要一起看吗?”---**1**滚烫。黏腻的汤汁,
瀑布般从头顶浇下。顺着发丝,淌过额头,流进眼睛,滚过脸颊,最后钻进衣领,
一路烫下去。红烧排骨汤的油腻气味猛地炸开,混合着廉价洗发水的味道,又腥又闷。
“哎呀!”陈骄阳夸张地捂住嘴,眼睛弯成两道月牙,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、恶意的快乐。
她手里还拎着那个食堂油腻的不锈钢汤碗,碗沿滴滴答答,挂着浑浊的油珠。“不好意思哦,
林晚。”她的声音又甜又脆,像裹了糖霜的玻璃渣,“手滑了呢。”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。
随即,哄堂大笑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,拍打在我身上。“噗!浇得好准!
”“阳姐这‘手滑’技术绝了!”“快看她的头发!哈哈,像不像挂面?”“穷鬼就是穷鬼,
连汤都喝得这么‘入味’!”每一句嘲笑都像一根针,密密麻麻扎在皮肤上。我站在原地,
汤水还在顺着鬓角往下滴,落在同样油腻的食堂地砖上,晕开一小圈深色的印子。热,
火辣辣地烫着头皮。更多的,是一种黏在皮肤上的、挥之不去的油腻感和屈辱。
骨头汤里的碎肉渣和葱花粘在头发上。陈骄阳上前一步,
那双限量版球鞋踩在溅落的汤汁边缘,离我的旧帆布鞋只有一寸。她微微歪着头,凑近,
脸上是那种被所有人宠出来的、理所当然的骄纵。“喂,林晚,”她压低了声音,
尾音拖得长长的,带着一种施舍般的“好意”,“天冷,帮你暖暖身子,不用谢我。
”她的气息喷在我烫得发红的耳朵上,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。周围的笑声更大了,
像无数只鼓噪的蝉。我垂在身侧的手指,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,
压下了喉咙里翻涌的、几乎要冲出来的东西。很痛。但更清晰地,
是胸口口袋里那个纽扣大小的硬物,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,紧贴着心脏的位置。微凉的,
坚硬的。那是我改造的摄像头。它沉默地记录着这一切。
包括陈骄阳此刻脸上那朵恶毒的、太阳花般的笑容。包括周围每一张哄笑的脸。
包括她父亲——本市著名的慈善企业家陈国栋,上周刚在电视新闻里,对着镜头,
一脸沉痛地呼吁社会关注“校园冷暴力”问题,为他的“骄阳助学基金”站台。那画面,
和他女儿此刻浇在我头上的热汤,像两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一起。我缓缓地,抬起手。
没有愤怒地指向她,没有歇斯底里地尖叫。我只是用校服那洗得发白的袖口,一点一点,
极其缓慢地擦拭着糊住眼睛的汤汁。动作很笨拙,甚至有些木然。汤汁很黏,糊在睫毛上,
视线一片模糊的红。擦得很用力,粗糙的袖口布料摩擦着被烫得敏感的皮肤,又痛又痒。
更多的汤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,腻得人发慌。陈骄阳就站在我面前,抱着手臂,
饶有兴致地看着,像在欣赏一场为她独家上演的滑稽默剧。她身后那群跟班,
王婷、李薇几个,也嘻嘻哈哈地围拢过来,形成一堵带着嘲弄意味的人墙。“啧啧,
擦得真认真。”“阳姐的‘暖身汤’,可得好好享受。”“就是,别人想要还没这福分呢!
”我低着头,专注地擦着下巴上的油渍。袖口已经脏污不堪,油腻腻地糊成一团。
视线穿过湿漉漉的刘海缝隙,扫过陈骄阳那张写满“看你能怎样”的脸,
扫过王婷快咧到耳根的笑容,扫过李薇举起的、正在偷拍的手机屏幕……最终,
我的目光落在食堂尽头那扇巨大的、蒙着油污的玻璃窗上。窗外,是初春灰蒙蒙的天空。
冰冷,坚硬。像某种蛰伏的兽类的眼睛。擦完最后一下,我放下手臂。
袖口沉甸甸地坠着汤汁。脸上大概擦得通红一片,火辣辣地疼。
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和脸颊,狼狈得像刚从汤锅里捞出来。
陈骄阳似乎觉得这场“默剧”该收场了。她撇撇嘴,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扫兴。“没劲。
”她轻飘飘地甩下两个字,像丢掉一件垃圾。然后,她像骄傲的孔雀一样,
在一群人的簇拥下,转身离开。限量版球鞋踩过地上那滩油亮的汤汁,发出轻微的黏腻声响。
所过之处,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,夹杂着低低的议论和谄媚的招呼。“阳姐慢走!
”“阳姐下午还来食堂吗?”直到那抹鲜艳张扬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,
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才慢慢散开。那些好奇的、鄙夷的、幸灾乐祸的眼神也移开了,
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只剩下我。一个人站在狼藉的地面中央。
空气里弥漫着红烧汤的味道和我头发上的馊味。我慢慢蹲下身,
把那个被陈骄阳随手丢在地上的不锈钢汤碗捡了起来。碗很沉,边缘还带着油腻的温热。
指腹用力擦过碗沿,留下清晰的痕迹。我拿着碗,走向油腻腻的回收处,
把它轻轻放进一大堆脏碗碟里。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冰冷。转身离开食堂。脚步很稳。
每一步踩在冰冷的地砖上,都像踩在冰层上。
回到那个阴暗狭窄的、位于宿舍楼最角落的杂物间。这里曾堆满废弃的桌椅和扫帚,
现在是我的栖身之所——用最廉价的租金换来的。霉味、灰尘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。
关上门。外面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。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白炽灯,发出滋滋的电流声。
我走到那张用旧课桌拼成的“书桌”前。桌面上只有几本旧书,一个掉了漆的保温杯。
最显眼的,是一个深棕色、方方正正的木盒。盒盖紧闭,表面打磨得很光滑,
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沉黯的幽光。像个小小的棺椁。一个装骨灰的盒子。我伸出手,
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盒盖。没有打开。只是感受着那坚硬、微凉的木质触感。心脏在胸腔里,
沉缓而有力地跳动着。一下,又一下。撞击着肋骨。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。
指尖在盒盖上某个不起眼的凹槽处,轻轻按了一下。咔哒。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。
盒盖侧面,弹开一条比发丝宽不了多少的缝隙。缝隙里,不是骨灰。
是一排冰冷的、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USB接口。像蛰伏的蛇眼。我收回手。
缝隙无声地合拢。严丝合缝。仿佛刚才那幽蓝的微光,只是错觉。桌面上,
摊开着一本厚重的《刑法学》。书页被翻得很旧,边角卷起。我坐了下来。翻开书。
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铅字。“……第二百四十六条,
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,情节严重的,
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、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……”字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模糊。
耳边,却清晰地回响起陈骄阳那甜腻又恶毒的声音:“穷鬼,帮你暖暖身子。”我拿起笔,
在书页空白处,写下几个字。笔尖划过粗糙的纸张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字迹很小,很稳。
——“**二两**”。---**2**“喂!磨蹭什么呢?
”王婷尖利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,刺得人耳膜生疼。她堵在狭窄的楼梯口,叉着腰,
下巴抬得老高,眼神像淬了毒的针。“阳姐的快递!聋了还是瞎了?”她身后,
李薇抱着几本崭新的时尚杂志,不耐烦地跺着脚。更后面,是陈骄阳。她靠在对面的栏杆上,
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,最新款的屏幕反射着冷光,映亮她漫不经心的侧脸。
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。只是她打发无聊时间的小小点缀。
我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、沉甸甸的纸箱。箱子棱角硌着肋骨。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,
死沉死沉,压得我手臂发酸,腰都直不起来。汗水沿着鬓角往下淌,流进眼睛里,又涩又痛。
我喘了口气,试图调整一下姿势。“快点啊!废物!”王婷猛地推了我肩膀一把。力道很大。
我踉跄着后退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。怀里的箱子猛地一沉,脱手往下坠!
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我几乎是凭着本能,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收紧手臂,
指甲狠狠抠进硬纸板里!刺啦——纸箱边缘被我的指甲撕裂开一道口子。箱子才险险地停住,
没有砸在地上。里面的东西发出一阵沉闷的碰撞声。王婷和李薇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。
“哈哈哈!看把她吓的!”“废物就是废物,连个箱子都抱不稳!”“砸坏了阳姐的东西,
卖了你也赔不起!”陈骄阳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皮,懒洋洋地瞥了一眼。那眼神,
像看一只在泥地里挣扎的蚂蚁。带着一丝轻蔑的、施舍般的兴味。她红唇微启,声音不高,
却清晰地盖过了笑声:“小心点,林晚。”她顿了顿,嘴角弯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。
“这里面的东西,比你那条贱命……值钱多了。”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冰的针。
轻飘飘地落下。扎进骨头缝里。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句话凝结了瞬间。
王婷和李薇的笑声更大了,带着扭曲的快意。我死死抱着那个沉重的箱子。
指尖因为用力过度,在粗糙的纸板上摩擦得生疼。手臂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后背撞在墙壁上的地方,钝痛蔓延开。额头的汗流进眼睛,视线一片模糊的刺痛。我低下头。
用尽全身力气,把那股翻涌的、灼热的东西压回喉咙深处。压回那个深不见底的冰窖里。
我一个字也没说。只是更紧地抱住箱子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
指甲深深陷进纸箱的裂口里。然后,迈开脚步。一步。一步。
每一步都踩在她们尖锐的、肆无忌惮的笑声里。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。走向楼梯上方,
陈骄阳那间堪比豪华公寓的独立宿舍。宿舍门开着。里面是另一个世界。巨大的落地窗,
昂贵的真皮沙发,堆满奢侈品的梳妆台,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的味道。
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洒进来,亮得刺眼。与我那间堆满杂物、终年不见阳光的角落,
是两个宇宙。我把沉重的箱子放在门口光洁的地板上。动作很轻。
没让箱子发出一点磕碰的声音。放下箱子的瞬间,手臂因为骤然放松而剧烈地酸麻颤抖。
我直起身。准备离开。“站住。”陈骄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。
我停下脚步。没有回头。“地板脏了。”她懒洋洋地说,高跟鞋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,
发出清脆的哒哒声,走到我身后。很近。我能闻到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,
混合着一种……颐指气使的冰冷气息。“你弄脏的。”她的声音贴着我的后颈响起,
像毒蛇的信子,“擦干净再走。”我缓缓转过身。目光扫过门口那一小块光洁如镜的地板。
上面只有我帆布鞋带进来的一点极其微小的灰尘印子。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
王婷和李薇抱着手臂站在陈骄阳身后,脸上是看好戏的兴奋。陈骄阳微微抬着下巴,
眼神睥睨。仿佛在恩赐我一个“赎罪”的机会。我沉默地看向门后。
那里挂着一块雪白得晃眼的毛巾。崭新。柔软。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。我走过去。
取下那块毛巾。很软。很干净。拿在手里,像捧着云端飘落的一片雪。然后,
我拿着这块崭新的、雪白的毛巾,慢慢弯下腰。蹲在门口那块光洁的地板上。
那块印着我鞋底灰尘的地方。我用毛巾,
小心翼翼地、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那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。动作很慢。很专注。
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。柔软的毛巾纤维摩擦着光滑的地板,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。
头顶上方,是三道居高临下的、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目光。像三座无形的大山。
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毛巾雪白的表面,很快沾染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灰尘。
留下一个淡淡的灰色印痕。像一块完美的白璧上,落下的瑕疵。我擦得很仔细。
直到那块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,直到那点灰尘彻底消失不见。我才停下动作。站起身。
手里捏着那块不再雪白的毛巾。它变得有些皱,沾着灰。“好了。”我把毛巾递向陈骄阳,
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陈骄阳没有接。她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,
挑剔地看着我手里的毛巾,又看看光洁的地板。红唇撇了撇,带着一丝嫌弃。“脏了。
”她轻描淡写地说,仿佛在评价一件垃圾,“扔了吧。
”她下巴朝门外楼梯间的垃圾桶方向点了点。我拿着那块沾了灰的毛巾。
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。毛巾柔软的触感包裹着指尖。然后,我转身。
走向楼梯间那个绿色的、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塑料垃圾桶。盖子掀开。
里面是废弃的饭盒、揉成团的纸巾、空饮料瓶……我把那块雪白不再的毛巾,轻轻放了进去。
它落在那些污秽的垃圾上。像一片坠入泥潭的羽毛。垃圾桶盖子合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隔绝了那片刺眼的雪白。我转过身。没再看她们一眼。沉默地走下楼梯。身后,
传来王婷谄媚的声音:“阳姐,别为这种垃圾生气!我让家里阿姨再送一打新毛巾过来!
”还有陈骄阳慵懒的回应:“嗯。要爱马仕那款。”高跟鞋的声音哒哒远去。
宿舍门被砰地关上。隔绝了那个阳光灿烂、香气馥郁的世界。楼梯间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光线昏暗。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垃圾桶里传来的淡淡酸腐味。很安静。
只有我自己缓慢的呼吸声,和心跳。咚。咚。咚。我一步一步,往下走。
脚步落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。很轻。很稳。像踩在某种既定的轨道上。
走到楼梯拐角的阴影处。我停下。这里没有监控。头顶的声控灯因为安静而熄灭了。
一片昏黑。我从校服外套的内袋里,摸出一个小小的、方形的黑色塑料片。比指甲盖略大。
边缘光滑。背面有黏胶。像一块微型的创可贴。我把它轻轻按在灰扑扑的墙壁上。
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。指尖用力压紧。然后收回手。墙壁上,
多了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小点。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做完这一切。
我继续往下走。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再次亮起。昏黄的光线驱散了拐角的黑暗。
也照亮了我脸上平静无波的神情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仿佛那粒尘埃,从未存在过。
---**3**湿冷。水珠顺着头发梢,一滴,一滴,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。
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女厕所里被放大,空洞地回响。咚。咚。像某种倒计时。
我靠坐在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门板上。浑身湿透。
单薄的校服外套和里面的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,吸饱了冰水,沉甸甸地往下坠。
寒气像无数根细针,透过湿透的布料,狠狠扎进骨头缝里。每一次呼吸,都带着白气。
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。冷。从里到外,透心的冷。门外,是死一样的寂静。
王婷和李薇得意的笑声,还有她们把脏水桶哐当一声踢翻在地的动静,
早已随着她们嚣张的脚步声远去。她们把我锁在了这里。用不知哪里找来的破拖把,
死死卡住了隔间门下方的把手。“好好享受你的冷水澡吧,穷鬼!”“阳姐说了,
让你脑子清醒清醒!”那尖利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。隔间很小。
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、下水道反上来的霉味。我蜷缩着。
试图汲取一点点温度。徒劳。湿透的衣服像一层冰壳,紧紧裹着身体。只有胸口的位置,
隔着冰冷湿透的布料,能感觉到那个深棕色小木盒坚硬微凉的轮廓。它还在。
稳稳地贴在心脏跳动的地方。像一块沉入冰海的礁石。我慢慢抬起手。手冻得有些僵硬,
指尖发白。校服袖子湿漉漉地贴在手臂上。我摸索着,小心翼翼地卷起左边湿透的袖管。
手腕往上一点,内侧的皮肤。那里,贴着一小块近乎透明的、肉色的防水胶布。
边缘已经有些卷起。我用有些麻木的指尖,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。胶布下面,不是伤口。
是一个微型存储卡插槽的金属接口。在昏暗的光线下,反射着一点极微弱的、冰冷的光。
我盯着那点微光。看了很久。直到冻僵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丝知觉。
直到牙齿的磕碰声渐渐平息。然后,我放下袖管,遮住那个接口。
冰冷湿透的布料重新覆盖在皮肤上。寒意刺骨。我扶着冰冷的隔间门板,慢慢站起来。
腿脚有些僵硬麻木。我走到那个被拖把死死卡住的门板前。弯腰。
透过门板和地面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往外看。
能看到外面一小块同样湿漉漉、反着水光的地面。还有那只被踢翻在地的红色脏水桶。
桶口歪斜着,像一张嘲笑的大嘴。卡住门把手的,是一根又旧又脏的木柄拖把。
拖把头黑乎乎的,滴着脏水。我伸出手。手指从门板下方的缝隙里探出去。
指尖触到了那根湿滑冰冷的木头拖把柄。很滑。沾满了脏水和污垢。我用力,向外推了推。
拖把纹丝不动。卡得很死。外面没有任何回应。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。咚。咚。
像心跳在慢慢冷却。我收回手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。闭上眼睛。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冰冷的、混杂着消毒水和霉味的空气涌入肺里,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。再缓缓吐出。
白气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开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厕所里的光线,
从隔间上方那扇小气窗透进来,由昏黄慢慢变得灰暗。天快黑了。寒气已经浸透了四肢百骸。
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嘴唇大概已经冻得发紫。就在这时——外面走廊里,
隐约传来了脚步声。很轻。由远及近。停在了女厕所门口。似乎犹豫了一下。然后,
脚步声走了进来。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发出小心翼翼的、啪嗒啪嗒的声音。
一个迟疑的、带着点怯懦的女声响起:“林…林晚?你还在里面吗?”是周小雨。
班里另一个家境普通、总是低着头走路的女生。声音很小,像受惊的兔子。我靠在门板上,
没有立刻回应。周小雨等了几秒,没听到声音,似乎更害怕了。
“我…我听到她们…锁门的声音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,“你…你还好吗?
”脚步声靠近了隔间门。“这个…这个拖把卡住了…”她试着拉了拉门把手,
发出哐当的声响,门板晃动了一下,但拖把卡得死紧。
“我…我力气小…弄不动…”她听起来快急哭了,
“怎么办…我去找管理员阿姨…”找管理员?管理员是陈骄阳家一个远房亲戚。
结果只会是拖把被拿走,然后我被不痛不痒地说一句“下次小心点”,
甚至可能换来陈骄阳她们更隐蔽的报复。而周小雨,这个唯一敢在她们离开后靠近这里的人,
会立刻成为下一个被锁在厕所里的目标。“不用。”我的声音从门板后传出,有点沙哑,
有点冷,但很清晰。门外的动作瞬间停住了。“周小雨。”我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。
“啊…在!”她吓了一跳。“你回教室。”我的语气平静,没有任何情绪起伏,
“就当没来过这里。”“可是…你…”“回去。”我打断她,声音不高,
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,“锁好你自己的门。”门外安静了。过了好几秒。
才传来周小雨带着哭腔、细若蚊蚋的声音:“对…对不起…”然后,
是急促的、慌乱的脚步声。啪嗒啪嗒。飞快地逃离了这个湿冷的牢笼。
很快消失在外面的走廊尽头。厕所里,重新恢复了死寂。只剩下我。还有那单调的水滴声。
咚。咚。我重新靠回冰冷的门板上。黑暗中,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。
一个没有任何温度、也无人看见的弧度。像是嘲讽。又像是……确认。确认这冰窖里,
果然只有彻骨的寒。不知过了多久。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。厕所里没有灯,
只有气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惨淡的路灯光芒。寒气已经深入骨髓。意识都有些模糊了。
就在这时——啪嗒。一声极轻微的响动。不是脚步声。
像是…某种硬物掉落在湿滑地面上的声音。就在隔间门外很近的地方。紧接着,
是一阵窸窸窣窣的、极其细微的摩擦声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刮擦着地面。然后。
卡在门把手上的那根沉重的拖把,毫无征兆地,向旁边松动了一下!门板和拖把之间,
出现了一道微小的缝隙!我猛地睁开眼。屏住呼吸。门外的摩擦声还在继续。很轻。很慢。
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。那根卡死的拖把,就在这种无声的、持续的摩擦下,一点一点地,
极其缓慢地,向外挪动着!门把手下方的空间,越来越大!冰冷的空气从缝隙里涌进来。
我贴在门板上,透过那道越来越宽的缝隙,向外看。昏暗中。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那点微光。
我看到——一只灰黑色的、只有巴掌大小的遥控履带车。结构极其简单,像小孩的玩具。
它正用前端一个简陋的、微微凸起的金属小铲头,抵在湿滑的拖把杆上。履带无声地转动着。
一下,又一下。缓慢而坚定地,将沉重的拖把杆,从卡死的门把手位置,一点点地推离!
履带车小小的身体在湿滑的地面上微微打滑,却顽强地持续输出着力量。它从哪里来的?
气窗?通风管道?我盯着那只在昏暗中默默工作的小机器。像一只来自深渊的、执拗的工蚁。
冰冷的目光里,没有任何惊讶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了然于心的沉寂。仿佛它的出现,
是这漫长寒夜里,唯一理所当然的环节。终于。“哐当”一声闷响。
沉重的拖把杆彻底被推开,倒在地上。隔间门的束缚解除了。那只小小的履带车停在原地,